第6章 三峡

Ⅰ.

砖石坠落的慢镜头里

十六年锈成船锚的指纹

正在剥蚀移民证上的墨迹

有人把烟灰弹进长江

整条河流顷刻弥漫

煤渣般沉默的体温

脚手架在江面生长

淹没区的水位刻度

丈量着三千块买来的春天

工人把云絮卷进报纸

烧焦的婚姻随雾气升腾

废墟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比山体爆破声更锋利

Ⅱ.

拆楼人举起粗瓷碗时

整座奉节正在他喉结滚动

酒液倒映着飞走的白鹭

钢丝绳在酒杯边缘摇晃

某个黄昏突然悬停的飞碟

驮走了所有未签字的承诺

Ⅲ.

护士的体温计卡在往事刻度

她饮下丈夫遗留的茶渣

漩涡中浮出陌生女人的发丝

交谊舞在旧码头转了三圈

舞鞋踏碎满地拆迁通告

而江水正在玻璃杯底

凝结成琥珀色的判决

Ⅳ.

小女孩兜售的彩色糖纸

裹着整座县城的倒影

矿工把最后一块冰糖

藏进泛黄的结婚照背面

当汽笛切开潮湿的黎明

所有甜蜜都成了

秤杆上颤抖的砝码

谁能活到海水变蓝

长镜头向上摇曳了一千年

石灰里的人们发出诘问

一千年

应该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