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圆
二人回到网吧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老实说韩胜虎其实并不是很理解车允赫的想法，比起去做节目效果，他认为老老实实地打好每一个单子更为重要。
不过车允赫慷慨解囊后他答应分出一些弟兄兼职给他直播，车允赫的代练小队也可以在活力网吧自由揽客。
由于是土曜日（周六），今晚抽出身来到网吧的人大概率都是要通宵的。
看着车允赫已经解决了问题，张泰勇此时找了过来。
“赫哥，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张泰勇有些不太敢直视车允赫，他一直认为是自己鲁莽揽客才造成了今天的冲突，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行。”
车允赫有些心不在焉，眼看张泰勇就要出网吧，车允赫又把他叫住：
“等等，我和你一块回去。”
……
广津区，一处烂尾楼附近。
铁轨震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车允赫正跟着张泰勇钻过晾满衣物的窄巷。
“赫哥，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去你那，不用专门来我这。”
刚想开口的车允赫手臂突然蹭到晾晒的腌鱼，腥咸的气味像条湿滑的舌头舔过后颈。
“我就是专门来看你家的。”
张泰勇在前面掀开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门帘，这时楼上传来剧烈的呛咳声，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我们这生病的人比较多，但应该没有危险。”
张泰勇有些尴尬地引路，他平日都是听着这种声响入睡的。
半地下室的走廊比地面低半截，霉斑在墙纸上蜿蜒成河流的形状。
车允赫的脚程极快，张泰勇小跑了一会后来到201室。
昏黄的日光灯管照着门把手上挂着儿童医院的就诊袋，隔壁传来烧酒瓶倒地的脆响。
对门貌似听到了响动，忽然探出张浮肿的脸：“臭小子带人回来了？记得交这月水费。”
张泰勇赔了个笑脸，车允赫这才知道星爷在《功夫》里呈现的包租公原来能有这么形象。
门开的瞬间，温热的水汽裹着药味扑面而来。
褪色的圣母像挂在玄关，下面堆着三个泡菜坛子。
张泰勇一直在祈祷幸运能够降临到这个不幸的家庭。
客厅被两张行军床占满，其中一张支着金属支架，隔壁不知哪来的嗡鸣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妈，我带同学回来了。”
床上的人形听到声音后微微起伏，被子下发出一串含糊的喉音。
塑料管从被角延伸出来，连着床底的尿袋。
厨房移门哗啦作响，穿校服的女孩探出头，马尾辫沾着面粉，想来这就是张泰勇的妹妹了。
“哥你带同学回来怎么不早说！”
她慌忙用围裙擦手，打翻的糯米粉在榻榻米上落下一片雪白。
车允赫注意到她左脚拖鞋是反着穿的。
张泰勇接过妹妹手里的汤勺，掀开灶台上的素菜汤锅。
他舍不得在外面花钱，妹妹做的料理省钱而且同样能填饱肚子。
“小圆，你来招待一下赫哥。”张泰勇舀了一口菜汤，说道：“赫哥你去小圆那坐这，汤还没好。”
蒸汽升腾间，车允赫看见橱柜门用胶带缠着铰链，冰箱侧面贴着五张不同医院的救济申请表。
不过无一例外都被盖上了驳回的章。
社会就是如此残酷，锦上添花的时候谁都不介意来捧个场，而遇上雪中送炭这种救命的事情偏偏谁都不愿做。
“喝点大麦茶吧。”小圆端来的塑料杯边缘有裂纹，“哥哥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叫什么啊？”
“车允赫，谢谢。”
车允赫接过这杯酷似“妈妈牌”茶饮的大麦茶，端详着这个活力四射的妹妹。
之所以说小圆活力四射，是因为她的确闲不下来。
刚倒完茶水后她又伸手去取高过头顶的腌萝卜罐子。
三十多度的高温，四个人挤在一块的出租屋里连冷气机也没有，车允赫只能一边擦汗一边审视着这个贫穷得可怜的家。
如若说这个家能有什么让盗贼惦记的宝物的话，那一定就是小圆了。
只见小圆汗湿的腋窝在廉价化纤背心上洇出深色水痕，二手市场淘来的牛仔短裤洗得发白，裤腿毛边随着她垫脚的动作轻颤，露出大腿内侧一小块月牙形的胎记——像不小心蹭到白瓷上的青花釉料。
“小圆几年多大了？”
“十七了，太马虎所以晚入学了一年。”
说这话时小圆冲着车允赫回头笑了笑，杀伤力不亚于初见白月光的程度。
但其实小圆说了个谎，她晚入学了一年不是因为马虎，而是她为了补贴家用偷偷把学费省了下来。
通风口漏进的灯光正切过小圆的腰线，旧T恤下摆卷起瞬间，她总算取下了那罐腌萝卜。
车允赫注意到她踝骨突出的脚腕上系着红绳，褪色的转运珠卡在凸起的血管之间，随着脉搏微微跳动。
“这萝卜是小圆亲手做的，快尝尝。”
小圆抱着罐子一直来到车允赫跟前，塑料拖鞋在地板上印出带水渍的脚印。
看着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的小圆，车允赫再回想起先前为了刺激张泰勇说的话，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车允赫，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啊？不好吃吗？”
小圆看着车允赫骂了一嘴，生怕是自己招待不周，精致的小脸凑得更近。
车允赫大概也没有发现，此时自己脸红得像个小男孩，早已没了平日的狠劲。
谁有办法对着一个漂亮的小宝宝侧漏内心的霸气呢？
车允赫连忙吃了几片腌萝卜安慰小圆：
“谁说这萝卜不好吃了，这萝卜可太棒了……”
小圆看着狼吞虎咽的车允赫莞尔一笑，其实她也知道这萝卜没有车允赫夸得那般好吃。
但这是她所能拿出来招待车允赫的最好的东西了，车允赫没有嫌弃还吃得这么香，这已经远远超出小圆的预期了。
张泰勇在里边熬汤一时半会还出不来，一旁的小圆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一时过于安静，车允赫决定找个由头把话匣子打开。
“小圆你也在我们学校吗？”
“我在隔壁的大元女子高中，那边每年都会给补贴，小圆还是瞒着哥哥偷偷去的……”
该死，这也能问到人家伤疤上。
车允赫定了定神，必须转移话题。
“周末就不谈学校了，我还不知道小圆叫什么呢。”
问个名字总没问题了吧？
“喔，小圆叫张圆英。”
车允赫一把放下手中的那罐腌萝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呆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