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蛇妖夜袭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刘伶干脆利落地“走”了。
陈腴也知道他那若即若离却又不偏不倚的态度。
仙家度牒只作孟月庇护之物。
自己和老喻遇到什么生死关头,多半也是叫他不应。
当然,陈腴对刘伶,只有感激,毫无“斗米养恩,升米养仇”之心。
喻公庙中,陈腴端着油灯,低头与那一地香灰作‘交谈’。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一句质问。
“为何不应仙长招揽?”
陈腴敷衍道:“这不还有七天吗?说不定到时我就变卦了。”
香灰:“性命攸关,莫儿戏。”
陈腴耸耸肩。
其实他在听闻自己活不过一年后,很快就淡然接受,不是因为他看淡生死。
而是因为他有所预感。
自己既然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困在山中,多半那力量也不会看着自己就此死去。
要不然,直接在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时,翻山犯禁之时,直接抹杀不就好了?
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返乃至警告自己?
所以陈腴大胆猜测,只要自己不作死想跳脱樊笼,应该是轻易不会死的。
当然,陈腴也不敢赌,毕竟小命只有一条。
仙家有法可解是最好。
陈腴笑笑,问道:“老喻,你现在怎么样了?”
香灰:“好。”
陈腴揶揄道:“你还是惜字如金啊……”
香灰不作变化。
陈腴故作感叹道:“你听仙长说了没,我本来还能活三年五载的,最差也能到及冠,李夫子表字都给我取好了,和‘腴’字互补,叫作‘仙癯’,可惜了……”
香灰:“走。”
陈腴无奈道:“你知道的,我也走不了啊。”
香灰:“好歹试试,莫管我。”
陈腴乐呵道:“老喻,你少一厢情愿了,哪里是为了你?李夫子早就告诫我多次了,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你枉活几百年,怎么心思比我还单纯?”
香灰顿时逸散,显然是话不投机。
好在陈腴只是活不过一年,不是活不过一月。
按照他目前的恢复情况来说,只要不出变故,他有把握能赶得及为陈腴解厄。
陈腴轻哼一声,“你这小老儿,身材矮小,气量也小!”
片刻之后,香灰又是复来,在地上拼凑成五个字。
“《存思三气法》。”
陈腴扬眉,问道:“老喻,这是什么?”
香灰:“筑基法。”
陈腴眼前一亮,“你还会功法?有这好东西,你一直藏着掖着?怎么不早些托梦给我?”
香灰不动。
陈腴自问自答,“也对,你这些年拢共给我托梦了没几次,还都是七零八碎的,说话都磕巴……”
“那你香火还盛的时候呢?那时候你不能显化真身吗?也没给我祖上赐下些好东西?”
香灰:“没灵根。”
“意思我有是吧?”
可不是陈腴自矜,他要是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何至于坐困山中?
香灰不动。
陈腴略显急切道:“别卖关子了,显出来啊。”
香灰缓缓蠕动,变成四字,“五香汤浴。”
陈腴站起身来,又从香炉里捧了一大把香灰铺在地上。
殷勤道:“香灰够不够?给你再添点儿。”
香灰:“白檀、白芷、桃皮、柏叶、沉香、甘松、青木香、白檀香、母丁香、零陵香,择五煎水,香沐上,汤沐下……”
陈腴五行并下,一息时间就说道:“我记住了,下文呢?”
香灰慢慢拼成两个理直气壮的大字。
“忘了。”
陈腴一拍额头,叫苦道:“老喻,你你诚心的!叫我抓心挠肝是吧?”
香灰渺渺不动。
陈腴气笑道:“你这小老儿,就是记仇,故意吊我胃口我呢!”
香灰复又凝实:“准备起来。”
陈腴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并不能离开大山,但好在村里还有一位没有真才实学的黑心郎中。
听山里人说,他以前也就是在县里医馆当学徒的。
可陈腴觉得不像,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自己的身子常年咯痰衄血,倒成了他那边的常客,如今家徒四壁,很大一部分是他剥削的原因。
姑且算作他那五十文一副的“苦口良药”都能给自己吊命了好些年吧。
陈腴看了一眼天色,星斗西斜,东方既白,便道:“得,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香灰:“夜路小心。”
陈腴呵呵一笑,“我起早贪黑侍弄你三年多,夜路还走少了?放心吧,而且都快平旦了,我先回家拿钱,刚好趁着晨色去敲施郎中家门。”
说完,陈腴拔腿就走。
虽然听刘伶说诵念土地宝诰,耗损了寿命,但或许是陈腴本就体虚的原因,倒是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陈腴安步当车踏着小路回家。
虽然也是这片山头,但黄冈岭十里溪山,数家梧竹。
一条岭头的最外是喻公庙,最深才是陈家祖宅。
相去甚远。
快走都要两炷香时间。
陈腴再行去数百步,忽然觉得四合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后脑往脊梁骨下蔓延。
陈腴不由惊惧,还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窸窣穿林的声音传来,陈腴回头望去,只见一条提桶粗的黑鳞大蛇蜿蜒而出。
定睛一看,借着朦胧的夜色,这黑蛇之上,大片的蛇鳞剥落,露出黄白色的皮肉一只蛇眸还覆着眼鳞,一片灰蒙蒙。
骇人之余,又夹杂几分凄惨模样。
黑蛇兀得口吐人言,是个尖锐的女声。
“小畜生!你终于舍得出窝了!”
陈腴愣了愣,这尖得发腻的声音,好熟悉啊。
忽然惊觉,“胖婶?!”
陈腴哑然失笑,“原来你和那黄惊大王一样,也是个妖怪啊。”
黑蛇眼神怨毒,“小畜生,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祭!”
陈腴脚步微微后移,已经按下心中惊惧,讥讽道:“胖婶,我猜你一定偷看了不少话本,才能说出这么毫无新意的词来。”
黑蛇龇牙,叫嚣道:“大王他一心只想成神,不敢杀人,我却是没有这么多禁忌,我素爱吃人!你死定了!”
陈腴哑然失笑,愈加促狭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像小说宾白一样说出来?好心提点我吗?”
黑蛇冷笑道:“因为你见不到日出了!”
陈腴心里虽有些打怵,却更多是在设想如何脱身。
他现在离家还有八九里山路。
离那老宅上游的镜子窟,还有最少也有十三里路。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再向外围跑两三里,就会被那无形的圈禁之力迷障,甚至送回家去!
黑蛇身子微微弯曲,瞬间像是攻城槌一般撞出,直扑陈腴而去。
陈腴一个懒驴打滚,以地趟堪堪躲避。
还未完全站起身来,就是撒丫子狂奔。
陈腴头也不回,只听身后一阵刺耳的风啸。
猛地猫腰低头,一条肥硕的蛇尾贴着后脑扫过。
翕张的蛇鳞绞断不少发丝,头皮火辣辣地疼。
陈腴龇牙咧嘴,只有庆幸,要是反应稍慢一些,自己就要一人兵分两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