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星骸棋盘
燃灯触及星海时爆发的强光,将我的影子投射成参天巨树。每一根枝桠都是时间线的分支,叶片上浮动着不同轮回里的生灭。对面的“我”抬手轻抚树干,指间流淌的星砂凝成棋盘,三百六十一枚星骸棋子正在发出婴儿啼哭。
“你该下黑子。”他弹指震落一片枯叶,叶脉中浮现我抱着祖父尸身的画面,“毕竟这局棋,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星骸剑在掌心重聚,剑柄却生出无数神经突触扎入血肉。当剑锋刺向棋盘时,三百个棋格同时裂开黑洞,每个洞里都伸出青铜锁链缠住四肢——这些锁链上刻着的,竟是我每世轮回修改过的《燃灯录》残章。
“还不明白吗?”对面的我叹息着落子,黑棋吞没白子的瞬间,整棵时间树开始枯萎,“你每修改一次命格,就为棋盘添一枚星骸。”
锁链突然收紧,将我拽入某个棋格中的世界。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我认出这是第二百七十四次轮回的海祭现场——本该被镇压的巫蛊太子正在祭坛上剜心,他的血流入海时,天穹北斗第七星突然坠入我的眉心。
“这是你第一次动用燃灯禁术的时间点。”背后的声音带着怜悯,巫蛊太子腐烂的指尖点在我后颈,“仔细看那具尸体。”
海浪突然凝固如镜,我倒映出的竟是阿箬的面容!祭坛下堆积的也不是童男童女,而是三百具穿着星官袍的骸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青铜卦签。
“星骸棋盘的规则很简单。”另一个我的声音从卦签中渗出,“每颗棋子都是你修改过的历史残片,当黑子铺满棋盘...“海天突然倒转,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在星海中挣扎,“...所有时间线都会坍缩成最初的错误。”
浑天仪碎片突然从掌心伤口钻出,在虚空展开成星图。当碎片刺入巫蛊太子眉心时,整个海祭场景突然虚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垒成的棋枰——那些白骨的手腕上,全都有燃灯印记。
“破局的关键不在棋内。”我引动星骸剑斩断锁链,剑气扫过的轨迹竟在空中留下永恒裂痕,“而在执棋人的眼睛。”
剑锋突然调转刺向自己左眼,剧痛中爆发的强光里,棋盘显露出真实形态:哪里是什么星骸,分明是无数个“我”的头骨镶嵌成的蜂巢。每个孔洞里都蜷缩着个十二岁的裴昭,他们手腕被青铜锁链相连,锁链尽头拴着阿箬的残魂。
对面的我终于色变,手中黑子化作脊椎骨鞭抽来:“你敢窥视本源!”
骨鞭与星骸剑相撞的刹那,蜂巢中所有裴昭同时睁眼。他们的视线汇聚成光柱,照出对手的真容——那根本不是另一个我,而是由三百世怨念凝聚的星骸孽龙,龙角上悬挂的正是历代帝王的头骨。
“阿箬!”我嘶吼着捏碎浑天仪,碎片嵌入蜂巢孔洞。当所有锁链开始震颤时,星骸孽龙突然吐出团星砂,砂砾中浮现出真正的棋局:浩瀚星海中,我与阿箬正在对弈,而棋盘外还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
星骸剑突然脱手飞向棋局之外,剑身映出令人窒息的真相——我们所在的棋盘,不过是更大棋局中的一枚弃子。那些窥视的眼睛主人,额间都嵌着玉衡星。
“原来都是棋子...”我任由骨鞭贯穿胸膛,用最后气力引爆燃灯印记。幽蓝火焰顺着锁链席卷整个蜂巢,少年们的哭声突然变成大笑。
当火焰吞没星骸孽龙时,蜂巢轰然炸裂。我坠入虚空,望见无数棋局如泡沫般生灭。阿箬的残魂突然从星砂中凝聚,他手中的太祖玉玺已布满裂痕:“师兄,该醒来了。”
玉玺碎成三百颗星子,每颗都映着段被篡改的记忆。当星子没入眉心时,真正的疼痛才刚开始——我看到三百年前雨夜,自己将燃灯刺入阿箬丹田;看到星陨之祸当日,国师琉璃瞳里映出我自刎的画面都是伪造;更看到此刻这个“我”,不过是阿箬用燃灯复刻的傀儡!
“这才是星骸棋盘真正的规则。”阿箬的声音从每颗星子中传出,“执棋人永远是输家,因为...”虚空突然浮现青铜棺椁,棺中躺着我的尸身,心口插着柄刻有阿箬名字的星骸剑,“...棋手本就是从败者残骸中诞生的。”
星骸剑突然从虚空中归来,剑柄睁开九只瞳孔。当剑锋刺穿棺椁时,整片星海突然收缩成浑天仪,而仪轨上镶嵌的,正是历代星官被剜出的左眼。
“该结束了。”我握住剑柄的瞳孔,任由它们吸食魂魄,“燃灯照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
剑身突然暴涨,贯穿所有浑天仪上的眼球。当哀嚎声响彻星海时,我终于望见棋盘之外的景象——无数个相似的浑天仪正在虚空旋转,每个仪轨上都站着个阿箬,他们正将星骸剑刺入不同我的胸膛。
“欢迎来到真实。”某个阿箬转过头来,他的左眼是燃灯,右眼是星骸,“你是第三万七千六百四十四个发现真相的裴昭。”
星骸剑突然软化,化作青铜锁链缠住脖颈。当窒息感达到顶峰时,我望见所有浑天仪开始同步运转,星官的左眼中映出相同画面:永初三年三月初七的钦天监地窖,少年裴昭正将浑天仪碎片刺入心脏。
“记住,轮回的钥匙...”阿箬的声音随着意识模糊,“...在最初的错误里。”
再睁眼时,檀香味混着尸臭。我躺在验尸房的青玉台上,腕间燃灯印记完好如初。国师正在解剖的尸身突然坐起,腐烂的手指捏着枚青铜卦签——那上面沾着的朱砂,正是我此刻袖中藏着的《荧惑守心疏》字迹。
“少卿大人醒了?”国师转过头来,琉璃瞳中映出我惊愕的面容,“今日是永初三年三月初七,该去主持星陨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