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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利锻锤出板甲(一)
崇祯元年末
林远踩着耀华庄新铺的石子路往家走。这石子都是他从滦河里捞来的鹅卵石,拿三合土黏作一处,雨雪天也不见泥泞。才两个月光景,庄里已竖起三丈高的火砖窑,黑烟囱里日日夜夜往外吐着青烟。六十来个护庄的汉子刚操练完,正抱着榆木饭桶蹲在墙根扒拉粟米饭。
“精兵呐...“林远裹紧身上的棉袍,仰头望着飘下的雪沫子。他想起那些个被总旗牵到庄子里的卫所兵,莫说是铁甲,便是布面甲都凑不齐五领。有人还穿着嘉靖年间的胖袄,棉絮从破洞里呲出来活像只瘌痢山羊。这般破落户,难怪叫建奴当砍瓜切菜般屠戮。
待走到庄口新砌的半月门前,正撞见韩月娥捧着个红泥火盆往外走。这丫头穿着靛青的扎脚裤,腰后晃悠着皮匠铺子上月才打的新蹀躞带,上头七事俱全——连火镰上的黄铜盖子都擦得锃亮。
“大哥回来得巧!“月娥腾出左手往墙头一指:“昨日刚给护庄队改的八瓣盔,就搁青砖窖里淬着火呢!这妮子晓得用冷锻法打甲片,林远回到“好好好,先备笔”。
且说这棉甲,乃是用七斤熟棉锤打成寸许厚的布面,以铜钉缀着百十枚钱币大的精铁片。甲面上还勾着细麻绳加固,泼上冷水便冻作铁板一块,最是能卸去箭矢力道。此甲胜在轻便,边军夜不收多着此物。只是光一件布面甲便要耗二十两银子,更别提内衬的锁子甲了。
“若用欧洲人的板甲...“林远摸着下巴上刚冒头的硬茬,想起上辈子在博物馆瞧见的米兰铠甲。整块的熟铁片拿水力锤砸成胸甲,两片合起来不过三十斤重。这般铁壳子虽不似棉甲透气,胜在省却镶甲片的工夫不说,寻常刀剑劈砍也只留道白印。
这般寻思着到得书房,月娥已把鹅毛管浸在松烟墨里候着了。这鹅羽是前日才从庄户家收来的大雁翎,拿菜油浸过再烘烤定形,写起字来竟不比后世的钢笔差。
“先记这火铳改制。“林远蘸着墨汁在麻纸上画了个长条,“现在大明造的自生火铳已是燧发机括的雏形,若将龙头上的火镰换成精钢片,再把这药池的挡板缩窄三厘...“他笔下线条渐密,活脱脱画出支带发条装置的击发器。心中想到“上月陆九去永平府,说整个顺天府的匠户名册里,通晓火器营造的统共不过七八人。眼下庄上能抡大锤的倒有二三十,可要说会铣膛线的也就月娥自己“
青石板上响着鹅毛笔沙沙声,林远甩开被墨汁浸透的袖口,在《火攻挈要》残卷旁描摹出带着环形凹槽的弹头。浸了松脂的桐油灯把图纸上的标注映得忽明忽暗——铅锡配比要精确到分厘,四道闭气环深浅必须如出一辙。
“高温熔铅时掺一成锡可降低收缩比。“他喃喃着在废纸上推导公式,墨汁渗入毛边纸纹路,“弹底凹腔要容得下膛内燃气,靠这个膨胀闭气......“笔锋突然顿住。这原理类似后世子弹被甲结构,可眼下连冲压弹壳的锻轧机都不存在。
图纸上多了三行朱批:其一,铅弹外径需比膛管小2毫米;其二,软质弹底在击发时膨胀嵌入膛线;其三,必须用镗床加工二十四条右旋阴线。
院外打铁声让他眉峰一挑,指节叩着自制的千分卡尺。这月刚用焦炭精炼出的高碳钢或许能雕出斜齿条,若是将河湾水车接上铸铁传动轴,或可仿制十六世纪佛罗伦萨的螺旋镗杆——虽不及后世莱茵金属的车床,至少能车出误差小于半毫米的滑膛管。
药杵碾着硫磺的细碎声里,他突然醍醐灌顶。抽过砚台下压着的试射记录,在“铅弹失準八成“的墨渍旁勾勒出新图样:用分层石蜡浇筑法,在泥模内浇筑出带螺旋凸纹的弹体,阴干后渗铜水替换蜡层,制成校准膛线的阳模。
碎银般的月光漫过算经楼残砖时,纸堆里已铺开六套工艺流程。从木牛流马的连杆机构改造出镟刀进退装置,到用蜂蜡掺石墨充当简易润滑脂,每处关节都像米尼弹上的闭气环。
.....
寅正时分的露水沾湿了算筹,林远攥着发硬的笔杆在青砖上画圈。窗棂外飘来夜渔人的梆子声,倒像给他虚描的曲轴打节拍——这水力锻锤须得让老木匠都看得明白。
他用指甲在砖缝里划拉出三条线:龙骨水车的轱辘若裁成三尺径,榫卯咬合五寸凸轮,就能把河湾湍流化作十八斤的落锤量。转念又抹去青灰,改作双层棘轮结构——“李伯编簸箕时穿竹篾的法子,可不正能用钢销当经纬?“
墨线在图纸堆里游走,忽然蜷缩成几串连环符号:打谷场石碾的转动惯量,或许能镇住水流涨落带来的冲量波动。前年修堰时埋下的松木基桩,该借来固定传动杆摆幅,就像货郎担子总得系条防晃绳。
最难的怕是传力比。他蘸着冷茶在案上画风箱结构,忽记起看杀猪时屠户收放刀刃的寸劲——若是锻锤行程末端凿个楔形槽,让铁砧吃力的深浅如同切肉划筋般错落,庄稼汉们自然懂得分寸。
六套示教模具已在他脑中摆开:用芦苇秆穿铜钱演示曲柄摇杆,舂米臼坑铺细沙见证冲击波纹,最紧要的是让七岁孩童都能把传动比说成“碾子转三圈,榔头砸五下“。
最后一滴墨凝在桑皮纸上时,他忽然笑了。昨日铁匠抱怨熟铁太韧,正能编成俚谣教妇孺传唱:“一锻二冷三回火“——这口诀可比《考工记》管用,毕竟春耕时节的耧车铃铛,最知道怎么把金铁之理唱成田间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