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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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王珡不在乎光绪帝的死活,她担心的是帝王驾崩后续带来的时局动荡,給百姓带来不可磨灭的伤。

“又要经历改朝换代?”

“嗯,”曹玲玲沉思片刻,“但不会影响到咱。一开始你会不适应,久了就好。无论王朝如何更替,人性从未改变分毫。有罪恶,就有咱出场的机会。”

“有时候你很冷血,就像从未有过悲天悯人的时刻,”王珡黯然神伤道,“我知道咱生存的基本盘就是绝不参与人类的内耗,而他们再可怜也是咎由自取。我承认,就是见不得没参与的人也跟着遭殃,显然不公平。”

曹玲玲简直无语,多大的人了还带感情。

“照你这么想,动植物不得委屈死,什么错事都没做就要被吃?”

王珡直摇头,讲不过,必须多读书。

“和你说个别的事。”

“又是你熟人托你做委托吧?”曹玲玲吃得累了,让胃闭目养神一下,“我不是说过,能推就推,推不掉再谈。”

“是真推不掉。“

“哦,”曹玲玲睫毛弯起,更多的是疑惑,“何人?”

“万寿寺的头首复忝朔,和您有过一面之缘。”

“是你每年都会拜四五回的那家庙宇?”曹玲玲会记得源于王珡姐妹逛完寺庙都给她带一打护身符回来,直言是开过光的。

曹玲玲实际上颇无奈,以她的条件,还需要护身符么,能伤她的除了天道,已然不多矣。只是,心意是要领的,便收了,也算入乡随俗。

“复忝朔是钟离方丈的师弟,平常匀了不少方便,他来找,着实难以拒绝。”

“呦!你还搞起了人情?”

“我是不是变坏了?”

“只是世俗了,”曹玲玲睫毛一挑,显然对话题不甚感兴趣,“佛香阁又出了事?”

“是御碑亭。”

“哪一块?”

“乾隆。”万寿寺共两块御碑亭,另一块是光绪。

“我记得御碑亭从未出过事。”

“从未不代表不会,这不就来了。最早追溯到半月前,新来的小沙弥心通照例打扫御碑亭,早课没上,一直到上晚课,都监有事询问去向,众人才恍惚,已经一整天未见人。于是,知事带领十来个人四处搜寻,竟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

“你都说了是御碑亭出事,莫不是他离奇死在里面,致厉鬼作祟?”曹玲玲一脸意兴阑珊,像春日的猫,提不起半分精神,“若是这种小事,万寿寺大可以自己消化,而不必求人。我猜,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尸首—呵,连尸块都称不上,姑且称之为尸首吧,的确是在御碑亭内被发现,准确地说,是整座御碑亭,地、窗、墙及天窗。”

“被碎尸了?”

“说是断臂残肢未免不贴切,着实分不清哪部分是血哪部分是肉,也看不到任何肢体五官的形象,即便是屠夫也剁不了那么碎,更像是被机械搅碎,却从未听闻有过这种机械,内部全都被染红,去过的无不当场呕吐,部分踩在“血地”上的还摔了跤。”

“不像人力所为啊。”

“万寿寺近半个月全寺戒严,所有人不准出寺,怕走漏风声,对外便称修缮庙宇,实际上整备寺庙,加强周边安全,抽调一部分人清洗御碑亭,维那对内斥责小沙弥受不得清寡,逃了。”

“没让叶赫那拉知道?”万寿寺乃皇家寺庙,出了事都需要上报,不过,事儿过大瞒报也是常事。

“钟离方丈想上报,被尉迟首座劝住,近日变法之事搅得慈宁宫鸡犬不宁,老娘们差点被噶,正四面楚歌,这时候告诉她出了异事,触她眉头,得不偿失,再者,寺庙都谨言慎行,便不会节外生枝。本着安抚人心的原则,着复忝朔请您前去看看。”

“谁负责调查?”

“是公西知客。知悉真相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没了?”

“心通死的头几天,万寿寺一切如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除了被恐惧笼罩。而第七天,也就是心通的头七当夜,又出了怪异的事。人倒是没死,受了惊吓,有几天都是神志不清的。那人是寺里一个老行者,心通在他手底下做事,与他关系甚笃,有点隔辈亲的意思。闻悉心通惨死,很是悲伤了几日,琢磨着他无亲无故,头七給他送个别,于是,待夜深人静,全寺差不多都熄灯,带着香烛、黄纸、纸钱元宝等物于子时至丑时之间,孤身一人来到了御碑亭外,他也不蠢,随身携带着一个大香炉,烧完直接带走,不会留下痕迹,边哭边烧,不时左右四顾,天寒地冻,他蜷缩着身子,就这香炉的火取暖,哭着哭着突然被一道红光照射,眼睛都晃花了,正寻找光源,又听到一阵阵凄厉的惨叫,这声音他太熟了,是心通,确定光源、声音方向后,他就像被定住一样,动都不敢动,那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御碑亭内。音量更大,红光更甚,仅声音就把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互相询问之下方知来源处,便有人猜测是心通头七还魂,这下子,谁都别想再睡,万寿寺上上下下的人都齐聚乾隆御碑亭外,发现了神志不清的净空,公上堂主第一个到,前去斥责,那净空竟胡言乱语起来,说自己不是净空,而是心通,他是被害死的,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万寿寺最大的秘密,公西知事刚上前,他便晕了过去,人事不醒。”

曹玲玲給自己夹了一块油豆腐,吧唧一口吞下,淡定地回答道,“故弄玄虚。”

“你认为是净空在为心通申冤?”

“不知道,”曹玲玲顺势喝了一口二锅头,一口闷,“按你描述的死状来看,或是人为,亦或是妖怪,但绝对不是邪崇,我见识过邪崇,再厉害的厉鬼也做不到让人血流成河,大多数都是被自己吓死,厉鬼顶多是更懂得心理暗示。”

“人真的可以做到吗?”王珡心里是不信的,嘴上难免质疑,“和一个普通沙弥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能想达到什么目的吧。”

“哈哈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曹玲玲再次闷了一口,“谁再说读书无用,连你都学会顿悟。”

“小姐说的极是!”王珡气得牙花子都磨平了。

嬉笑间,已菜过五味。

“明儿得空去万寿寺么?”王珡与普通人浸淫太久,正苦于人情世故,整个人茫然无措,“你若不去,往日我也没脸去。”

“区区小妖,你去就够了,不是我看不起它,着实是它不够格,”曹玲玲嗤笑,“像我这种级别,是不会轻易出手,若随便一只山精水怪都召唤我,岂不是显得我像个杂役。”

“世间也没有要黄金才肯出山的杂役,”王珡嗅觉向来灵敏,虽不是先知先觉,亦差不离,“御碑亭的真凶,你足不出户,光听我说故事就能推测出来?”

曹玲玲打着哈哈,云淡风轻道,“很难么?”

“万寿寺那么多人杰,追查了大半个月,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他们绝不是蠢人,怪只怪有人隐藏了重要线索,不肯据实相告,”曹玲玲像是替对方辩解般,兀自从容地答道,“他不说也是没问题的,毕竟这是皇家寺庙,事关皇家机密。”

“钟离翀?”

“你不该用尊称么,钟离方丈法号珈增,依我看,此事儿并非他有意隐瞒,而是不能说。”

“出了人命案,还不说?”

“即便整个万寿寺没了,也不能说,”曹玲玲顾左右而言他,至少在王珡看来是这样,“你可知这乾隆御碑亭的来历?”

“全四九城谁人不知,”王珡不愧是经常逛万寿寺的香客,引经据典的功夫不差似寺院师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无量寿佛殿前,新盖了一座八角攒尖顶黄琉璃瓦碑亭,这是万寿寺内首次出现黄琉璃瓦建筑。而碑文立于御碑亭内正中央,叫《御制重修万寿寺碑文》,满、汉、蒙、藏文合璧碑一通,高3.96米。碑文记述了乾隆皇帝为母亲庆祝七旬万寿盛典而扩建万寿寺的过程。藻井饰有五福捧寿图及仙鹤图。整座御碑亭以三色为主,黄蓝红,黄是琉璃瓦,蓝作为辅色,仅限于边框,而主色却是大红,以门窗为主,从远处望过来,酷似个大红灯笼。”

这王珡跟随曹玲玲年深日久,好的坏的都学了,而读书算是为数不多好的品质,而最开心的是王瓛,从小她就对妹妹的不学无术最是头疼。

“莫非这御碑亭还有别的隐秘?”

“别的御碑亭,我不清楚,不过乾隆御碑亭都不仅仅是御碑亭,而是镇妖亭,”曹玲玲略显失望地问道,“你不奇怪,乾隆总爱下江南,到处竖御碑亭,不像帝王,更像游客吗?”

“我以为他就是爱玩,毕竟每天躲在深宫,一天只睡四小时,还对着一群朝廷重臣丑陋不堪的女儿,心态容易崩。”

曹玲玲左手一伸,巫马行便递过一块干净的手绢,她擦了擦嘴角,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开口言道,“你把帝王想得太简单,不过,这个主意并非乾隆想出来的,而是钮钴禄和珅。”

“那个大贪官?”

“这便是世人的误解,依我看,和珅是整个大清朝最重的重臣、能臣、忠臣,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大清官。”

“难道他是被人诬陷的?”

“没人诬陷,他贪污的数目的确相当于清廷十二年的全国总收入。我推断和珅贪污的财富可能在几千万两到十几亿两之间,误差不大。”

“这也算清官?”

“当然算,不该贪的像救济灾民的钱、科举入仕的钱,他一样不贪,他贪的是贪官的钱,奸商的钱,而行贿他的无一不是贪官,这叫劫富济贫。”

“哪个贫?”

“当然是自己啊,都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拿了钱也没做事,不算替贪官办事。”

“那叫空手套白狼,”王珡忍不住质疑,“议罪银不是他想出来的?”

“这不失为一种对付贪官的良方,否则,要怎样才能叫贪官心甘情愿掏钱,更何况,背后的受益者是整个大清。”

王珡冷静片刻,就此打住,已经觉得和珅越来越远清官那味,再听下去,纪晓岚倒成了大贪官,毕竟那厮比和珅丑,也没他有能力,既徇私舞弊又好涩成性,若不是有满腹才学,看脸的乾隆理都不愿理他。

“和珅为何要建镇妖亭?”

“你忘了和珅最爱什么?”

“钱?!”

“妖的身上全是宝,是世人公认的,再者,镇妖也算功德无量,乾隆会答应,不奇怪,我虽不喜清廷,也承认清廷无昏君,仅仅是能力欠缺。”

曹玲玲说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小玺子,上一壶碧螺春。”

司寇嘉玺屁颠屁颠地跑去泡茶,不一会儿,拎着一套逸公朱泥壶和一壶事先烧好的白开水,默默替二人各斟了一杯,顿时芳香四溢。

“二位辛苦,也給自己泡一杯。”

二人对视,莫敢拒绝。

“谢主子赏。”

“谢主子赏。”

回首王珡这边,嗫嚅道,“和珅把妖都杀了?”

曹玲玲灿笑,就是不回答,更搅得她心烦意乱,“你倒是说句话。”

“镇(zhen)妖亭,不是斩妖亭。”

王珡立马呆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可猜到御碑亭下镇的是哪一种妖?”

“御碑亭为何以大红色为主色?”

“莫非镇妖亭里的都是红色系妖怪,”王珡震惊不已,“和珅有收集红色妖怪的癖好?”

“应该是巧合,不过,万寿寺的极可能会是红色系,首先排除上古妖兽,像祸斗、姑获鸟、三足乌,区区镇妖亭镇不住它们,也不是次几等的赤焰妖王、赤狐一类的灵长类,以它们的天赋,应该是直接将人碳化,而不是“血流成河”,我更倾向于相信,那是一只红色系带毒的妖怪,此类妖怪颇多,首先排除鸩鸟、玄蜂、癞蛤蟆、跂踵、蜚,最符合的便是犭戾,书中有云:有兽焉,其状如汇,赤如丹火,其名曰[犭戾],见则其国大疫。”

王珡听完,又思考了一下,于是郑重地点头。

“我这就去回复。”

“慢着!我劝你不要说实话,”曹玲玲品了一口茶,“那么多年都没事,偏偏这个心通打扫时出事,你不觉得这里大有文章?”

“运气不好呗。”

“只怕是他手脚不干净,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王珡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