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与人
凡妮莎几乎是跑着回来的，她一进入教会区，便有大量信徒对她投向诧异的目光。
原因无它，这一身染血的修女服实在是太过扎眼。
与此同时，凡妮莎也在打量着许久未回的教会区，她发现的神职人员较之以前多了不少。
多出来的那些人穿着漆黑的长袍，和另一部分身穿洁白长袍的神职人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裁定廷？”
凡妮莎喃喃自语，但是脚步不停，她一把撞开阻拦的执事，径直冲向了主教堂。
“帕布罗主教！帕布罗主教！你给我出来！”凡妮莎冲进礼拜堂，晨礼的时间早已过去，空旷的礼拜堂内顿时响起她的阵阵回音。
凡妮莎身后，一名身穿洁白神官服的执事匆匆赶来，小心又急切地说道：“修院长大人您等等！主教大人他……”
“帕布罗已经被裁定廷带走审查，现在这里由我负责。”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压下所有回音。礼拜堂后方厚重的橡木大门缓缓打开，随后一名披着白色披肩，身穿全黑主教袍的男子从中走出。
“裁决主教……”凡妮莎吞了口唾沫，整个身子不由得紧绷起来。
裁决主教眼皮微微低垂，目光扫向凡妮莎，让她顿时头皮发麻。
所幸这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并没有在凡妮莎身上停留太久，裁决主教看着她手中圣龛，微微点头道：
“凡妮莎修院长，帕布罗主教擅自启用渎识圣龛一事裁定廷已经知晓，等事情调查清楚，我们会给你一个合理解释。”
裁决主教的一番话让凡妮莎顿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心中有满腔怒火，但是却失去了发泄的地方。
“不止如此！帕布罗还涉及亵渎灵魂！”
凡妮莎回想起自己在波恩平原所见的那一幕，几乎是怒吼着说道。
“哦？愿闻其详。”
裁决主教低垂的眼皮微微上抬了些许。
“帕布罗畜养了一个怪物，一个将人的脑子和亚特罗尔的铁丝网连在一起，创造出的怪物！”
“而我……竟然傻乎乎地被骗去给这怪物喂食血肉！”
凡妮莎死死抓住渎识圣龛，身躯颤抖。
“渎识圣龛会影响使用者的认知，我想你不必自责，凡妮莎修院长。”
“怎么可能？！”
凡妮莎对着裁决主教大声吼道。
“您知道吗？每当我回想起自己从圣龛里掏出血肉，然后又喂食给那个怪物，我就忍住不作呕！”
“既然如此，不妨问问吾主，看祂有没有抛弃你？”
裁定主教见凡妮莎情绪如此激动，指了指礼拜堂上的长椅。
“对……对，我怎么忘了吾主？！”凡妮莎猛得一拍脑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马坐在了长椅上。
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伏下脑袋开始了祷告。
虔诚而急切地祷词从凡妮莎口中吐出，她耳旁再度响起了呢喃的神音。
神的声音依旧模糊不清，但这足够了，只要能听到神音的回荡，那就说明神依旧眷顾着她。
凡妮莎完全沉浸在了耳旁的呢喃中，那些愤怒、自责、惊慌逐渐远去，她不断起伏的身子也渐渐平稳起来。
裁定主教见状，轻轻用权杖敲了敲地面。无数丝线从渎识圣龛上缠绕而起，将它牢牢包裹。
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走到凡妮莎身旁拿走被她随手扔掉的神龛，悄悄退了下去。
偌大的礼拜堂，现在又只剩下一人了。
……
另一边的地下，洁白的房间内，光芒从四面八方洒下。海丽静静躺在手术台上，任由身旁持刀的“医生”切割着自己。
“医生”全身被长袍笼罩，就连脸庞也被宽大的斗篷遮掩住。仔细看去的话，便能发现他裸露出去的部分无处不缠绕着带血的绷带。
“能不能不切啊，我还没有玩够呢。”见“医生”手持小臂长短的弯刀过来，海妖立马抱紧了海丽。
说着，她还向“医生”眨了眨明亮的眼眸。
不过可惜的是，对于海妖的媚眼，“医生”表现得相当冷淡。
他抬头看向海丽，那阴冷平淡的目光让两人皆是一寒。
这时海丽和海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原来平淡与平淡间亦有差距。
里德也总是这种眼神，但他却从未给人冰冷的感觉。真要细究的话，他就像是个隔了很远的观察者。
无论何人何物，他都报以同样的视线，那是种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单纯观察的视线。
而眼前的“医生”不同，他的平淡是那种不屑一顾的平淡，完全忽视的平淡，他看海丽，就像是人看猪牛，因此更显阴冷。
没有麻药，也没有消毒措施，等海丽调整好姿势后，那名“医生”举起手中的弯刀，狠狠切向了海丽的腰腹。
“唔……”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海丽的身子因为痛苦而颤抖起来。
“噗嗤！”
弯刀深入躯体，将大块大块的血肉切割开来。
“呃啊……”
肉体的痛苦还在其次，精神上的痛苦对海丽而言更难忍受。
因为刀刃不仅切割着海丽的肉体，更切割她的内心。
海丽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被分割，而分割灵魂的器物却一点儿也不锋利。
与其说是割开灵魂，不如说是砸开灵魂。
童年的挣扎求生、他人异样的目光、抱团取暖的艰辛……这些回忆在海丽心中的分量越来越低。
它们都被海丽成年，真正开始融入人类社会的情感所取代。
成为超凡者带来的地位跃迁，实力提升给予自己的自信，而之前人人唾弃的异类身份，成年后也变成了其他人追求的闪光点。
海丽只觉得无比畅快，这样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但就在她即将沉迷其中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那是童年时磨炼出来坚韧，对其他同类遭遇的同情，还有自己那不断被现实撕裂而又被他人缝缝补补的内心。
海丽猛然睁开双眼，她本能朝某个方向望去，于是另一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自己便出现在眼中。
她的面容更加漂亮了，从腰腹断开的身体也延长了一部分。
“好了。”
一旁的“医生”对海丽点了点头，擦拭完刀上的血液便离开了这里。
“我快要长出腿了。”
海妖用双手将身子撑起，朝着海丽笑着说道。
“好……，那就好……，等你长出腿，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海丽熟练地抽出纱布，将自己伤口缠好。她模糊不清地说了几句，然后便逃似的跑出了这里。
“那到时候我是什么……，而你又是什么呢……”
“小海丽？”
海妖喃喃自语，随后便在空无一人的收容室内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