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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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番外十五

秦府听风阁,居闹,取静。

炀夜将浅绿抹额摘下轻轻放到一旁,手指试了试水温,尚可。

“小梨花还是这么好用。”炀夜露出满意之色,随手褪去衣物。

将全身浸泡到桶内,忍不住舒畅轻吟,风尘烦恼一扫而空。

窗外蝉鸣鸟喧,生机盎然。室内水气蒸腾,亦作盻望。

舒适的气息让人徒生慵懒,不一会便思绪纷飞。

“若真如前世诗人所云:‘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也不枉此生,大可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可惜,此间,如狱……”

一念及此,又想到近日来屡屡心神恍惚,顿时感觉索然。

阁楼内安静下来。

不多时。

阁楼窗户被推开一道缝隙。

“咦,人怎么不在?”

窗户被推开,一道灵巧的身影翻了进来。

齐腰儒裙,上着浅色衬衣,勉力裹住沉甸甸的胸襟,腰矜束住腰儿,其间坠着碧绿珠儿压着翩翩裙摆,走动间少女的曼妙若隐若现;

双眸如杏,眉眼如丝,唇上点着朱红胭脂,指尖捏着衬衣边角,红唇微咬,成熟中带着知性,优雅中带着妩媚。

正是马车中的少女。

“二郎?”

少女轻声呼唤。

炀夜微闭的双眼睁开,浅绿抹额刹那系在额头,水珠顺着胸膛滑下却丝毫不觉。

屏风隔断处,少女见状忙捂住眼睛,目光却从指缝间流连。

雪白的脖颈浮上一层嫣红,耳朵微微发烫。

犹豫一瞬,抬步走上前乖巧的拿起毛巾擦拭起少年身上的水珠。

片刻后,炀夜穿戴好衣物,少女柔夷抚平青衫,眉眼中带着……宠溺。

伸手在炀夜额头两侧轻柔按摩,声如蚊蚋:

“二郎,婚期定到什么日子,可要请人算算。”少女声音颤抖,似用了所有的气力。

也幸亏眼前少年知根知底,她才能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来。

按理来说,婚姻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只需要待字阁中,数着日子凤冠霞披即可,可如今也只能自己来费心操持。

可真真是羞煞人了,也不知二郎会不会轻看自己,少女有些患得患失。

炀夜伸手抓住少女柔夷,眉眼神色莫名,略有闪躲,悄悄斟酌,开口道:

“式微……你我年岁尚浅。”

少女听到此处,不待炀夜说完,心间羞涩一扫而空,螓首微愕打断了炀夜:

“你答应了我的,回家就成亲,当秦府女婿,怎么?你反悔了?莫不是还惦记着晴姨娘?”

说话间嘴角已经微瘪,语调带着委屈,杏眼雾气氤氲,眼看就要哭出来,炀夜顿时手忙脚乱,连忙摇头否定,眼中尽是溺爱与自责。

“怎么会呢,晴姨可不能乱说。”

“那你什么意思?”

“近来心神不定,可能有事发生,晴姨和幼禾可有消息?”

“不曾送来书信。”式微摇摇头。

炀夜点头,却没有看到式微眼中的寒光,微微思索,四目相对,炀夜认真道:

“答应过你的,不曾忘记。”

“真的?”

“嗯。”

“嘻,二郎真乖。”

少女破啼为笑,杏眼弯弯,抬头想了想,似有些遗憾道:

“姨娘和妹妹也罢,我已经很满足了。”

炀夜不做声,眉宇间闪过一丝疼惜,轻轻抚摸着少女的秀发。

少女秦式微,乃秦家大小姐,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个妹妹,靠名义上的姨娘赵玉晴看顾。

自式微懂事之后,赵姨娘便抛下二人,带着秦二小姐前往仙门修炼。

也许是自小特殊的经历,秦式微不喜外人,深居简出。前些年开了个店铺,掌柜加伙计共计二人,便是式微与小梨花主仆是也。

营业收入暂且不谈。

且说他一个外姓人为何会出现在秦府……说来话长,按照赵姨娘的话来说,这叫:

“有缘千里来相会。”

“以北千里,风雪漫天,梅香如故,万年陪伴,一世情缘。”

这是她梦中所得,且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晴姨当时得此预言,女子怀春,于是带着对爱情的憧憬出发。千里奔袭,穿过蛮荒戈壁,踏过漫天风雪,当找到炀夜时,晴姨一度凌乱在风雪中。

小小的婴儿在雪地中安静甜谧,不哭不闹。

赵玉晴将婴儿带回,起名子衿,少女心意,昭然若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闺阁少女如此行事,名声自然尽毁。

晴姨也乐的自在,恰巧秦府夫妇遇难,养一个是养,养三个也是养,索性接了这托孤,成了秦府名义上的姨娘。堵住了这悠悠之口,开始了自己的奶娃生涯。

不过,按照计划,少年本该是晴姨的童养夫,怎料晴姨突兀去了什么仙门。

少年便被少女截胡,成了童养婿。

……

听着耳边少女认认真真规划着婚期。

炀夜眼中神色莫名,又回想起雪山之行,顿时一阵后悔。

当时鬼迷心窍。

半夜三更带着式微去看劳什子月亮,还叫叫什么小甜甜。

炀夜嘴角微翘。

也只有她在时,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

华灯初上,秦宅内院。

送走了式微的炀夜又被堵在了屋内。

“少爷,你这次一共出门一月零三天一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好不容易等到小姐离去,小梨花立刻溜进少爷房间,掰着手指头,歪起脑袋,撅着嘴巴开始抗议。

“嗯。”

炀夜点点头。心道:“这次是出去久了。梅山身处雪境,马车不能通行,所以只能将式微挂在身上徒步而行。本来是要独自前往,谁也不带,但式微那妮子死活不依,从小也未和我分离过,也只能一路当个背包带着了。”

“可惜式微体质特殊不能修炼。”炀夜想到这里心头难免浮躁,他不知查找了多少古籍未果。

伸手将小梨花的头发稍稍搓乱,在后者的哀怨中若有所思道:

“以后,你就要改口叫姑爷了。”

小梨花双眸一亮,嘴角弯弯,惊喜道:

“姑爷?姑爷!”随后纤细如葱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脸庞微红,声如蚊蚋:“小梨花是小姐的丫鬟!通房的那种……”

“什么?”炀夜没太听清。

小梨花搓着衣角,扭捏道:“晴姨说过,不想当通房的丫鬟不是好丫鬟。”

“……”

炀夜无奈一笑,只感觉额头黑线飘过。

在小梨花额头轻轻弹了个脑瓜崩,“你这丫头,一天净想些什么,你本就是姑爷的人。”

小梨花闻言,捂着额头傻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傻笑了半天,小梨花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姑爷,前边店铺昨日有人来找你,是个云游老道,说是来自郡都的朋友。”

“郡都的朋友。”炀夜脑子里邋遢的老道一闪而过,冷哼一声,又柔声道:

“有没有留下什么。”

“嗯,留下了一枚玉片,然后就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梨花疑惑的拿出一枚玉片,掌长指宽的,上面没有文字,雕刻有朵朵云雾,云雾缭绕间依稀有宫殿于其中,浑然天成。

“姑爷,这上面也没有写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东西呀。”

炀夜摩挲着玉片若有所思,随即摇头,“少爷也不知道,只是块普通玉片吧。”说罢将玉片随意扔到桌上。

“小梨花,咱家铺子经营的怎么样?”

“哼,还说呢,姑爷你画的符一张也没卖出去,不过少爷别气,都是他们肉眼凡胎,不识货。”

听到自家姑爷说这个,小梨花就愤愤不平。

姑爷那么厉害,画的符自然也是厉害的,那些客人统统不识货,可恶呀!

看着小梨花不愤的嘟嘟嘴,炀夜难免心虚,迟疑道:

“那倒也不是……”

按理来说他画的符货真价实,只不过没有灵气不能激发而已,但要能看懂,也会有所收获。

眼中闪过尴尬,炀夜果断岔开了话题。

片刻后,

小梨花杏眼迷蒙,情丝缠绕,眉眼雾气弥漫,盘在夜子衿身上,喃喃道:

“少爷,小梨花想。”

密闭的空间,孤男寡女,如此氛围下,炀夜眼中却没有一丝情欲,只有爱怜与疼惜,抚摸着青丝温柔道:

“乖。”

不待他说完,小梨花已经歪着小脑袋蜷缩在怀里沉沉睡去,炀夜将其小心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将被角压实,出了房门。

不知何时。

阁楼上空,一道身影踏空而立,一袭红色华服,束发,温其如玉,腰间佩剑,宛若谪仙。

“骚包!”

红袍少年手握折扇,折扇上画着凤求凰,正是逐凰公子,白子衿!

阁楼顶,一道士不知何时出现,慵懒躺在瓦铄上,正是那白日的云游老道。

二人样貌相同,却互相讥讽。

“哼,夜子衿,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藏头露尾,羞与尔为伍!”

逐凰冷冷一笑,极其嫌弃的瞥了一眼小道。

“禽兽!我不知被这禽兽坑了多少次,这禽兽硬生生让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现在说我藏头露尾,简直是一畜生尔。”云游老道悲愤欲绝,有些气急败坏道。

说罢,二人目光对视,一触即离,均露出嫌弃的表情。

同时暗道晦气。

炀夜目光平静,深深看了眼和自己模样相同的二人。

一步踏出立于谪仙少年身前,又冷漠的扫了眼云游老道,低喝道:

“归位!”

道士撇撇嘴,神情也严肃起来,起身踏空而来。

三人六目相对,手中掐诀,背后千丈虚影幻化而出,神情庄严,赫然是炀夜。

三人齐声轻道。

“三清,归!”

谪仙与道士言出法随,瞬间回归炀夜体内,背后虚幻的法相逐渐凝视,最后宛若实质。

炀夜紧闭双眼,浅绿抹额掉落,眉心瞳纹处撕裂,一颗妖异猩红的眼珠浮现。

猩红眼珠不断转动,深邃如渊。

猩红眼珠的洞察下,梧州城已经改天换地。

天空中皎皎明月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七轮猩红血月,血月表面千疮百孔,可以清晰看到条条触手从中蠕动,狰狞可怖,散发着邪恶的生命气息。

血月背后一块巨大的轮盘遮天蔽日缓缓转动,镇压星空,随着轮盘转动,锁链的拖动声不绝于耳,却不见其形。

七枚血月参差镶嵌在轮盘中,周围残留有巨大的坑洞,似乎曾有血月镶嵌,现在却不翼而飞。

梧州城,凡血月笼罩之地,白骨堆蹴,血肉分流,腥臭冲天。

白天的繁华竟是那镜中花。

炀夜褪去白袍,左手猛的插入胸膛,神情淡漠,似乎感受不到痛苦。

背后法相连体,随着鲜血滴落,生生从其中撤出一张白骨大弓,大弓通体晶莹如玉,其上骨刺狰狞可怖。

弓弦蠕动似筋,似长在弓身之上,浑然一体。

心血不断滴落,渐渐凝为箭矢,炀夜满头黑发随着心头血的滴落逐渐雪白。

左手持弓,炀夜淡漠的表情变得凝重,弯弓搭箭,臂膀青筋毕露,全身血液沸腾,密密麻麻的符文快速浮现,又瞬间脱落,臂膀隐隐传出四象怒吼。

随着符文彻底脱落,白骨大弓开如满月!

“嗡!”

一声闷鸣,箭失离弦而出,其上风雷四象萦绕,转瞬即至,没入其中一轮血月。

“啊!”

那血月似有生命,凄厉的刺耳惨叫传出,刹那暴裂开来,却被莫名的气机牵引不散。

箭失穿入其中不断旋转,化为血肉磨盘,破碎血月不断被卷入其中,化为血雨落下。

一时间,轮盘上剩余六月均浮现出坑坑洼洼的巨大脸谱,蠕动的触手想要伸展而下却瞬间被轮盘扭曲撕裂,几番疯狂后,巨大脸谱死死盯着炀夜。

炀夜似乎早知如此,无视掉脸谱,悄悄松了口气,双手掐诀散去法相。

大弓化为光点消弭无形,足下轻点,地面道道裂纹绽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

箭失如磨,血水滴落,化为血雨。

血雨自天空滴落,所落之处白骨生肉,死而复生,群魔乱舞仰天,宛如一场饕餮盛宴,状若无间地狱。

炀夜手指如刀,深深插入白骨生物脖颈,将硕大的脑袋撕裂。

腰间长刀嗡鸣,其上贪婪嗜血的气息复苏,宛若实质。

抽出长刀,刀身横掠抽出,一颗大好的头颅瞬时爆裂开来,

长刀挥舞,白骨散落,血肉横飞。炀夜面目狰狞状若凶兽,身躯气血冲天,煞气如渊。所过之处,长刀噬血,白骨掉落。

无尽的血肉妖魔扑来,炀夜目光如炬,灼灼生辉,平日压制的疯狂释放,所过之处,白骨成观。

看着最后一头白骨血肉冲上来,长刀甩出,时间静止,白骨血肉脚步戛然而止,长刀飞回,头颅爆裂开来。

满地白骨诡异消失。

灯光点点,梧州人间再次浮现。

炀夜手臂微抖,纵然是第六境的武道修为也杀的手软,长刀已化为血刃,不断释放着贪婪噬血之意。

眉头微皱,指间轻弹刀刃,长刀不断震颤,夹杂着呜咽,血色刀芒内敛,贪婪嗜血一扫而空。

长刀入鞘,向阁楼折返而去。

阁楼上,炀夜轻抚木栏,眉间竖瞳紧闭,随手系上抹额,穿上白袍,目露思索。

此时的梧州城上空,

血月不在,一轮皓月当空,皎皎月光温润柔和。

先前的一切如水中月。

梧州城还是那般宁静祥和。

炀夜轻抚白发,白发瞬间恢复黑色,但心头传来的心悸越发清晰,喉头一甜,嘴角一抹鲜血涌出。

拭去血迹,眼底罕见掠过一抹心慌。

“命弓之法虽强大却需要寿元催动。

以骨为弓,以筋为弦,以血凝箭。”炀夜伸手摸了摸头发,有些烦燥。

“命弓每射出一次,寿元减少三十年,十二轮血月,一共需要三百六十年。而第六境武修,仅仅只有两百年寿元,加上这次我总共寂灭了六轮血月,已经失去了一百八十年寿元。”

炀夜略微一算,自己今年十六岁,就已经走完了一百九十六年寿元。

“若不能入七境,四年时间转瞬即逝,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能再拖下去了……”炀夜喃喃道。

忽然,炀夜的眼睛被红丝填满,飞速蜷缩在躺椅上。

下一刻,俊逸的脸青筋暴起,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噬魂裂魄,千刀万剐。

炀夜满脸狰狞可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夜晚微风拂过,小梨花睡在床榻上,静谧安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