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镇白楼
青崖山山口,雄关巍峨,城墙上下一片肃杀。
秋风瑟瑟,枯叶盘旋。
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伫立于城墙之巅,黑袍随风猎猎。他的身形瘦削佝偻,仿佛已与这古老的城关融为一体。
尽管步履蹒跚,手中的巨弓却巍然不动,那弓身修长宏大,竟比他整个人还高出半截。
老人缓缓弯下身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拾起一根巨大箭矢,箭身修长笔直,漆黑如夜,说这是一杆长枪也不为过。
他用那苍老而颤抖的手搭弓上箭,片刻后闭上双眼,仿佛在倾听什么。
当双眼再次睁开时,老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原本佝偻的身影挺得笔直,目中凶芒毕露,如鹰隼俯视猎物。
他缓缓抬起巨弓,那双干枯枝般的手臂此刻稳如磐石,右手拉满弓弦,灵力缠绕,弓弦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宛如猛兽低吼。
“轰!”
雷鸣般的巨响炸裂。
漆黑箭矢如一道流星破空而出,锋芒刺破长空,激起连绵不绝的音爆。
一击不中,老者毫不迟疑,缓缓弯下腰,拾起另一根漆黑箭矢。
搭弓,闭目,拉弦,放矢!
雄关震颤。
人名白惊鹤,弓名镇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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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烟洛缓缓起身,恭敬地为木氏老祖斟酒,清澈的酒液缓缓注入铜爵,酒香四溢。
木氏老祖轻嗅酒香,旋即小酌一口,闭目细品,片刻后赞道:
“不错,是好酒。这是你那小郎君所酿?”
“回外叔祖,正是刘景尘所酿。”
白烟洛柔声答道,话语间不失平静。她随即也取过一爵“赛登仙”,端坐而下,轻啜一口。
木老捧着酒爵微微示意,再饮一口,烈酒入喉,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意,缓缓开口:
“烟洛啊,我看你这小郎君也不差嘛,真不救?”
“不救。”
白烟洛答得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木老的苍老面容掠过一抹玩味的笑意,轻轻摇头道:
“白惊鹤这老小儿,可是木某看着一路成长的。别看他如今百岁的身子骨,当年登高一展镇白楼,就连我也不得不叹一声‘少年天骄’。”
白烟洛见老祖起了兴致,便少了几分拘谨,冷笑道:
“可他临老还存着不该有的野心,有他的镇白楼在侧,烟洛寝食难安。”
“但你的小郎君和那几个小辈的修为,杀白惊鹤,可还不够看。真不需要帮上一把?”
木老抬眉,眼中多了一丝揣度。
白烟洛神色沉定,目光如寒潭,声音低沉却透着坚定:
“他毕竟是我叔祖。无重罪,我不好出手。”
她顿了顿,眼神微微一寒,字字铿锵:
“今日之事,要么是刘家三子侥幸斩杀劫修头目白惊鹤,还青崖县太平。要么,就是我白烟洛提陌刀,替郎君报仇。无论如何,这个企图压垮白家主干的旁枝,我必须亲手剪除!”
木老闻言,端着酒爵的手一顿,随即轻轻抚掌而笑:
“好!烟洛之心性,远胜你兄长。木某没看错人。”
白烟洛起身,恭敬一礼,绝尘的面容笑意柔和,却掩不住眉间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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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尘哥,我的腰!”
刚刚才撂下狠话的王睿,此刻从传音符中传来痛苦的呻吟。
刘景尘摇了摇头,无奈一笑,传音回道:
“阿睿,就先好好躺着养伤吧。这次你已经立了大功,接下来,让为兄替你报仇。”
说罢,他掏出另一枚传音符,沉声道:
“子陵,那人在青崖山口的城关上。你迂回过去,小心行事,不要一个人硬闯,他是炼气后期,层数未明。”
收好传音符后,刘景尘与刘怀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向城关方向疾奔而去。
又过了十里田地,渐近白家地界。
越靠近城关,黑箭的杀力愈发骇人。
箭芒带着撕裂之势,摧枯拉朽,一路所经之处,田垄塌陷,仿佛狂风扫荡。
刘怀玉试图以法术堆砌一座小山包暂作掩护,然而刚刚成型的小丘,却在下一瞬被一箭轰得粉碎,化作漫天飞尘。
两人一路险象环生,步履愈发艰难,几乎每隔五息便要飞身闪避袭来的黑箭。
刚从地上狼狈爬起,下一箭却已呼啸而至。
“若不找出他瞄准我们的手段,恐怕咱们根本近不了身!”
刘景尘喘着粗气,握紧长剑,眉头深锁。
他此言已是乐观之词,局势远比话语更为凶险。
此刻不仅是无法近身,甚至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地,那弓修的射程笼罩了大半个青崖,任何方向皆无可遁形,只要稍有失误,被那一箭命中,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此时,不远处的高粱地中。
一只看似不起眼的妖虫嗡嗡作响。
它全身褐黄,薄翼扑腾,落在一根红高粱的长穗上,张口啃食,看似毫无异样。
然而,这只妖虫背上的复眼,却滴溜溜地转动着。
那复眼清晰地映出画面——远处,两道人类身影正蹲在高粱地中,警觉地观察着周围。
这些画面,分毫不差地呈现在白惊鹤的神识之中。
白惊鹤缓缓睁开双眼,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冷然之色。
他以神识计算方位,灵气流转之间,心中已然锁定目标。
到了他这个弓道修为,箭矢早已是如臂指使。
方位既定,手弦满拉,下一瞬,箭出如雷!
看着远方那两道人影狼狈闪避,他冷哼一声:
“老夫只要架弓于此,青崖县内,还无人能近我百丈。”
他眼中寒光闪动,想他白惊鹤三十岁便成名,只凭白家庶族的《金庚诀》便能力压那一代青崖修士,即便对上县外同阶之人,也从未落于下风。
然而,筑基之路难如登天。
那一代家主宁可将筑基灵物交给嫡脉的平庸之辈,白白糟蹋了资源,也不肯赐予他这个支脉翘楚。
百年修行蹉跎至今,他虽炼气圆满,甚至修出了神识,却终究无法一窥筑基期的风景。
他虽已无机会,但今日,他要为支脉庶族开弓搭箭。
“嫡脉已衰败至此,仅剩一介女流,竟还敢独握大权,压迫支脉!”
“为此,居然引入外族干涉宗政,简直里外不分!这白家,岂是她白烟洛一人之白家?”
思及此处,白惊鹤抬起头,目光穿过旷野,直望向白露居的方向。
他握紧手中的长弓,眼神凶厉,杀机毕现。
“今日,老夫便要为白家肃清正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