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乌云
舰桥内，气氛骤然凝固。
卡尔顿中校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冷冷地盯着劳伦斯，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准尉，那些海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刚刚已经被英勇的圣玛丽号彻底击溃了。你的这种猜测，只会动摇军心。”
军需官坐在一旁，肥胖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张椅子。
他用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瞥了瞥劳伦斯，说：“准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比中校阁下还要高明？还是说，你只是想借此机会博人眼球？”
自从劳伦斯上船伊始，军需官就觉得这个贵族小子居心不良。
呵呵，要不是因为突然来了任务，圣玛丽号急着离开圣多明戈，他早就能喝上牧师赢得赌注的酒宴了。
想到这，他的语气更加尖刻：“年轻人，别以为讲几个故事就能赢得所有人的信任。军舰上靠的是实力，不是花言巧语。”
劳伦斯低低笑了一声，却没搭理军需官。
他依然直面大副说：“阁下，我并非质疑您的判断，只是作为圣玛丽号的一员，我有责任提出自己的建议。您难道不觉得海盗的撤退太过仓促，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如果我们不加以防范，可能会陷入被动。”
卡尔顿中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劳伦斯准尉，你的职责是执行命令，而不是在这里发表毫无根据的猜测。如果你再扰乱军心，可别怪我按照军法从事。”
“俱乐部”内的气氛更为紧张。
内克想要为劳伦斯辩解两句却被这近乎凝滞的氛围挤压得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此时他若是掺和进去，只怕会被迁怒。
“阁下，我理解您的顾虑。可如果我们因为大意而陷入危险，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军需官嗤笑一声，插话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判断比我们这些老手还要准确？难道就凭你那些哄骗水兵的故事？”
劳伦斯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军需官，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军需官先生，我的判断并非凭空臆测，而是基于对海盗惯用战术的分析。根据我的观察，海盗在遭遇强敌时，通常会采取‘佯败诱敌’的策略。他们假装撤退，引诱对手放松警惕，随后在夜间或恶劣天气中发动突袭。这种战术在加勒比海和西非海域屡见不鲜，许多商船和军舰都因此吃了大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海盗船通常比军舰更灵活，尤其是在狭窄水域或复杂海况下。他们熟悉这片海域的每一处暗礁和洋流，而我们却对这里的地形知之甚少。如果他们利用这一点，在夜间或风暴中发动袭击，我们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军需官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试图反驳，却发现自己对海盗战术的了解远不如劳伦斯深入。
最终，他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卡尔顿中校见状，脸色更加阴沉。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够了！劳伦斯准尉，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权威。如果你再敢扰乱军心，我会立即将你禁足，甚至送上军事法庭！”
“阁下，我尊重您的权威，但我更尊重事实。如果您坚持认为我的建议毫无价值，那我无话可说。但我希望，当危险来临时，您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劳伦斯叹了口气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舰桥。
卡尔顿中校盯着他的背影，鼻翼忍不住地抽动。
片刻后，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烦躁。
军需官则冷笑一声，低声嘟囔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
舰桥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房间里的其他军官都沉默不语，目光在卡尔顿和军需官之间游移。
皮特打了个酒嗝，嘟囔道：“年轻人就是爱瞎操心，来，大家都喝上一杯，放松放松！就算海盗再来又如何，我们能赢他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水手长约翰则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牌，似乎对这场争执毫无兴趣。
木匠耸了耸肩对约翰说：“来来来，咱们继续，你难道不想翻盘吗？”
片刻后，舰桥内恢复了此前的喧闹。
但毫无疑问，劳伦斯的一席话却像是一朵乌云横亘在人们的心头，即便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却依然逃不掉心间偶尔闪过的一丝阴霾。
劳伦斯走出舰桥，清冷的海风迎面拂来，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烟味和舰桥内压抑的气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一并吐出。
呵呵，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他给卡尔顿中校的最后一次机会，大副并不珍惜啊。
“劳伦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看到牧师马丁正朝他走来。马丁的身形略显瘦削，黑色的牧师袍在海风中轻轻摆动，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嗨，马丁。”劳伦斯点了点头。
“我刚刚贴在门上，可是清楚地听到你和卡尔顿中校上演了一出‘贵族与权威的巅峰对决’。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像个悲剧英雄？”
劳伦斯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摇了摇头：“悲剧英雄？我可没这么想。”
马丁故作深沉地说：“唉，世人总是对真相视而不见，直到灾难降临。不过别担心，等风暴真的来了，他们就会想起你的话了——虽然那时候可能已经晚了。”
他顿了顿，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低声吟诵道：“‘地狱中最热的地方，是留给那些在道德危机时刻保持中立的人。’——但丁说的。所以，你至少不用担心下地狱，因为你已经站出来了。”
劳伦斯耸了耸肩道：“谢谢你的安慰。”
“你看，你不仅不用担心下地狱，和那帮白痴为伍，还可能直接上天堂呢！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点效果。”劳伦斯说，“我已经没事了。”
虽然他本来就没事。
不过看在马丁那么卖力地想要安慰他的份上，配合一下也无妨。
马丁得意地说：“那就好，不过说真的，你刚才的表现可真是帅呆了。”
劳伦斯挑了挑眉，“有多帅？”
马丁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差点忍不住偷偷给你递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嘿，英雄，需要助手吗？’”
“那你现在也可以递啊，反正没人看见。”劳伦斯忍不住笑出声。
马丁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可是个正经的牧师，怎么能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他突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请我喝一杯朗姆酒，我倒是可以考虑破例。”
劳伦斯哈哈大笑，“马丁，你要为我违反教规吗？我可是听说贵格会并不鼓励饮酒。”
马丁切了一声：“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主教牧师。”
劳伦斯道：“额……好吧，其实我并不反对你这种给其他教派抹黑的行为。”
“什么抹黑啊！”马丁叫道，“拜托，我只是想尝一尝朗姆酒的滋味而已。嗯，如果你非要请我喝的话。”
“当然，我非常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