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一个警察
上个月,黄家几兄弟过来找麻烦,其实孙强也在场。
老板被气的几乎晕厥,他们几个伙计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后,形势完全逆转,当时嚣张跋扈的明光店老板意外身死,甚至整个店铺都被少东家给并购过来。
孙强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自己当时没被挖去明光店。
“少东家,”
待到黄家三兄弟走后,孙强一脸殷勤的凑了上来,
“你要我打听的消息我都打探到了。”
唐威看了这家伙一眼,倒是想起来自己的吩咐,
“跟我进来,别在外面说。”
......
雨水顺着陈志明的帽檐滴落,
他站在“李氏裁缝铺“的招牌下,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能敲响那扇斑驳的木门。
“磨蹭什么呢?”多尔特的靴子碾碎镜面一样水洼,他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前的华人小子,
“还是说,你想替你的中国老乡出这笔钱?”
陈志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能闻到多尔特身上威士忌混着烟草的臭味,还有那股永远洗不掉的、对华人的轻蔑。
三年来,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要跟着这个红脖子警长走遍唐人街,从洗衣店到鸦片馆,从茶馆到妓院,收取“治安管理费”。
但这也是他一个华人能穿上这身警服的主要原因。
“砰!”
见陈志明还在犹豫,多尔特上去直接踹开了门。
老裁缝宋大晨从缝纫机前惊跳起来,顶针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我们来收这个月的治安管理费。”
宋大晨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这个白人警察在说什么。
“陈,你给我翻译,”多尔特恶狠狠的瞪了陈志明一眼。
陈志明注意到老人右手缺了两根手指——那是上个月那场反华暴动所留下的伤痕。
陈志明嘴角微微抽动,到底还是翻译了多尔特刚才的话。
宋大晨颤抖着从柜台下摸出个蓝布包,层层解开,露出几枚沾着汗水的硬币。
“警长先生,最近生意不好...”
“放屁!”
多尔特一把扫落布包,硬币叮叮当当滚到陈志明脚边,
“你们华人一贯的哭穷卖惨,上周我才看到杜克太太从你这里订做了一件礼服,你还敢说自己最近生意不好?“
他猛地揪住老人衣领,“还是说,你想去天使岛的监狱里做针线活?”
陈志明弯腰捡起硬币。其中一枚1892年的摩根银元边缘已经磨得发亮,不知被老人摩挲过多少次。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场针对华人的暴乱,为了保护妹妹,父亲冲出去和那些白人凶徒搏斗,在唐纳德警长送回父亲的尸体时,他的口袋里就装着这么一枚银元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下定决心成为一名警察。
“志明啊...”李伯突然用粤语唤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你老豆(阿爸)见到你着住呢身皮嘅话...“
“闭嘴!”多尔特一警棍砸在缝纫机上,针线盒应声而倒,
“陈,告诉他,再少交一分钱,我让人封了他这破店!“
外面的冷风顺着陈志明的后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褐色的警徽在胸口发烫,仿佛要烙穿他的警服。
“长官,要不这次就算了,我看他们也实在是不容易。”
“婊子养的东西!”
多尔特一脚踹在了陈志明身上,陈志明噔噔退了好几步,后背撞上缝纫机,胸口的徽章被撞飞。
“要你在这里冲什么好人,行,他们不交,你把钱给他补上。”
陈志明大口喘着粗气,半晌才缓过气来。
“警官,我们交,我们交。”
最终,宋大晨从贴身的暗袋里又摸出三张皱巴巴的美金。
多尔特夺过钱币时,几乎把宋大晨推倒,
“算你识相,这个月的滞纳金就不收你了,记得下个月主动点。”
多尔特把钱直接塞进了自己口袋,大步走向了隔壁店铺。
陈志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自己的徽章重新别上,跟着多尔特离开了裁缝铺。
......
金山洗衣店,
“所以这个陈志明也是一个华人?”唐威翻着孙强给自己弄回来的一叠资料不由问道。
“不但是个华人,而且是个在旧金山出生的本土华人,陈志明的父亲是肇庆人,1866年和他自己大哥一起来新大陆做铁路工人,但第二年,陈志明的大伯就死于一场道路勘探的意外,1869年贯穿大陆的东西铁路通车,便是陈志明的父亲和几个老乡抬下的最后一根铁轨,”
孙强从兜里掏出一张东西铁路公司在铁路贯通时的大合照,唐威接过这张有些年头黑白照片,仔细看了看,
照片中,铁路公司的高管们身着黑色燕尾服、高顶礼帽,手持金柄手杖,肃然站立于锃亮的火车头前。工程师与工人们则被安排在边缘,与西装笔挺的董事们形成鲜明对比。
背景是刚刚竣工的钢架大桥,横幅上写着:“东西动脉,世纪伟业”
但就是这么一张巨幅的照片里,看不见一个为这条铁路流血又流汗华工的影子。
这便是这个时代华人在新大陆的普遍遭遇。
“好,你继续说。”唐威说道。
“后来东西大铁路贯通,负责修铁路的华工都被裁撤,大多数华人都选择回乡,但陈志明的父亲却选择留了下来,并在唐人街这里开了一家药店,由于生意不错,陈志明父亲便把自己妻子也接了过来,这便有了陈志明。”
唐威从陈志明手里接过一份报纸,报纸的中央是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记者拍了三年前一场唐人街排华暴动的场景。
“陈志明的父亲就死在了这场暴乱了,家里的药铺也被人给抢的精光,也不知什么原因,在处理完自己的父亲的后世后,陈志明竟然进唐人街警局成为了一个辅警。”
唐威自己的看着手里那张报纸,配图的角落是一个女人的哀嚎,不是在哭她死去的儿子还是丈夫,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继续给我挖这个陈志明的内幕,后面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