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道人

人的心中，都会有执念。

或不能忘怀的往事。

这些事，有痛苦，有令人沉沦的，甚至有欲求不能自抑，七情六欲、悲欢离合，皆在其中。

若然执念太深--

甚至可能演变成修行路上的心魔。

又或成为幻境，乃至噩魇的根源、由来。

眼前的情景。

也正是原身心中，不能忘记、释怀的经历，及记忆。

但如今。

顾黎两世为人，一切，都已然不同。

这些记忆，当然不需刻意忘记，但也已不会再成为他的执念，及羁绊。

立身在村舍间，看向四周。

顾黎既承载了这些记忆。

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嗡。

随着他口中轻语--

苍穹上，倾罩的红云四面弥散，旋而，空中雨幕洒落。倾洒在村舍间，燃火熄没，四周盗匪也如同镜面般，支离破碎，化作阵阵碎片，转眼间消散一空。尸体、鲜血，残火，尽皆散没，化作清气，融于雨水之中。

村舍废墟间，有细叶随之萌芽。

……

“嗯？”

与此同时，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顾黎眼眸一凝。

眉间，苍火妖箓浮现。

一种玄秘感受。

此时，苍火妖箓之上，突然延伸出一条条火红丝线。

火红丝线繁复交织，向着四周延展、伸出。

苍火妖箓，正在与这座秘窟，构建着感应，及联系。

这些丝线，既存在，又无形，只是一种感受，与顾黎神念相系。随着丝线不断构建、延伸，秘窟的种种信息，也同时随之汇聚，在意念之中呈现。

数刻后。

火红丝线散没。

一切，重又变得平静。

顾黎眼眸微闭，旋而睁开。

此时此刻。

这座秘窟中--

厅堂。

石壁。

乃至壁上拓刻的图案、符号。

妖骨宝座。

甚至这座秘窟阵法。

周转变化。

……

尽皆呈现在顾黎眼前，一丝不漏。

以苍火妖箓为引，构建感应、联系。

这座秘窟，对于顾黎而言，不再有秘密，及阻隔。

此时，顾黎虽在幻阵之中，但又置身其外。

踏立阵中，顾黎向前看去。

他“看”到秘窟厅堂之中--

唐云行等人或怔立。

或就地盘坐。

神情中，有着痛苦，有遗憾、不甘，有悲冷，又有缅怀、追忆……

他们，有着各自的执念，沉陷在不同的幻阵中。

越过唐云行几人。

顾黎又看向妖骨宝座。

妖骨宝座巍峨如山，一根根骸骨，沧桑古老。

座椅中，正坐着一人。

此人身躯佝偻，白发披散，垂至地面。身上，披着件破旧道袍，不知已有多少年月，衣襟、袖子都已磨损朽旧。敞开的衣袍间，露出枯瘦的胸膛，双臂垂落，搁在腿上，身躯前倾，垂落的白发中，一对眼眸，闪烁幽光，巡看着厅中众人，如同饿鬼，看着血食。

“好，好，好。”

“终于，又能饱餐一顿了……”

佝偻道人口中低喃，神情贪婪，而又狂热。

“嗯，这是……”

正在顾黎看向妖骨宝座之时，眉间，苍火妖箓微震，似是勾连了某种感应，眼前画面一转。

顾黎“看”到了最早之前的秘窟。

当时，秘窟厅堂中，尚且无人。

直到某一天。

一位道人偶然发现了这座秘窟。

可惜，看着秘窟就在眼前，他却被阵法阻在了门外。但这位道人很有耐心，本身又精通阵法之道，他遍观书籍，殚精竭虑，筹谋、钻研了二十余年，终于在自他发现秘窟，阵法第三次开启周转之时，寻到了一丝机会，进入秘窟之中。

道人大喜，巡视秘窟厅堂。

他踏向妖骨宝座。

宝座之中，一枚玉简静静悬浮。

玉简苍青如莲，印刻符文，神秘、玄奇，而又古老。飘转间，又有阵阵符号沉浮、浮现，繁复变化，仿若演绎着种种玄机、道义。

原来，秘窟宝藏--

乃是一枚玉简。

道人盘坐，炼化玉简。

阵阵符文如洪流散出，交旋环绕，涌入道人体内。

这枚玉简，承载、记录着古老奥义。

只是--

眼看着道人自以为将炼化玉简，承取古老奥义之时，变故陡生，玉简化作阵阵符文，汹涌涌入他体内，在丹田气海中又重组汇聚，悬立沉浮，如若饕餮，开始吸收、夺取他精血，乃至元气精华。

道人大骇。

玉简并非向他传承奥义--

反而，似将他视为窃盗者！

他，未被认可。

不论道人施展诸般手段，尽平生所学--

玉简似已与他融合一体，难以取出。

道人被困在了妖骨宝座之中。

眼睁睁看着自身精血，乃至一身元气，被不断汲取、掠夺。

一年又一年。

他的身躯变得枯瘦。

随着精气流失，他的境界修为，也一再跌落。

从原本的筑基中期，跌至初期，又跌落至炼气境，炼气八层，七层……

这些年--

道人也始终挣扎着，寻求脱困之法。

终于，他寻到了一丝转机。在秘窟阵法七年一度周转开启时，他以秘法，化出精血，铸就星火令，借阵法周转之机，散向外界，吸收修士前来。又借着秘窟阵法，布置幻阵，困杀修士，借之汲取精血元气。

因道人自身的境界修为，已跌落至炼气七八层之间，因此，他也在星火令中，特意布置限制，也只有炼气五至六层的修士，才能感应、激活星火令，进入秘窟之中。

道人困守妖骨宝座，以此抵抗玉简。

他心中，甚至又燃起念想，等待着转机，有朝一日，反控玉简，夺取奥义。

……

“原来如此……”

看着眼前画面，顾黎眼中微闪。

这些幻阵--

乃至星火令。

原来是道人布的局。

画面散没，顾黎眉间，苍火妖箓显现，隐隐中，与妖骨宝座的玉简间，也有着感应，及联系。

如今，他与玉简之间--

只隔着道人。

想传承得到玉简奥义，道人，也将是顾黎需要面对的阻碍，及敌手。

顾黎重又看向厅堂。

唐云行等人依然被困在幻阵中。

不同的执念、欲求--

面对着不同的幻境。

若没有意外，他们会在幻阵中，被不断消磨、沦落，经历种种噩魇，甚或偏执，直至最终，遭受困杀，沦为道人夺取精血元气的血食。

只是，道人并不知道。

他的幻阵中--

顾黎，已成为了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