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大早，田老太就起床了，她对着镜子精心梳洗一番，搽了香，换上崭新的衣服，瞟一眼绷床上的老头，见没什么异样，就挽起临时准备好的竹篮，往村后土地庙走去。村后的小山坡下，有颗四季长青叫不上名的歪脖子树，每年秋天，上面挂满桔子大小的果子，皮糙肉厚硬邦邦的，似乎永远熟不了透，冬天也未见脱落。歪脖子树下荆棘丛生，粗壮的藤蔓缠住树干，绕过枝条，一路爬过树顶，然后披散开来，远远望去枝枝蔓蔓，状如垂柳。土地庙就隐身于荆棘与藤蔓深处，长宽高各在两米左右，青砖灰瓦，状若牛棚。庙内常年青灯一盏，香油作引，雕像、供台、香炉、灯台、笺筒、烧纸炉、拜垫及木筶等一应俱全，活脱脱一座浓缩版的“大雄宝殿”。

走进土地庙，田老太从竹篮里拎出香油，将灯台上的油灯加满油，用香杆轻拨灯芯上焦糊的炭黑，灯火一下窜得老高。她摆上供品，点燃香、纸、炮，一时间，土地庙里烟雾缭绕，噼里啪啦声惊得树上鸟儿四下逃窜。

田老太弯下腰，从贡台一侧取下牛角尖状的两只木筶，合在一起，绕香炉熏上一圈，跪上拜垫，口中念道，土地神啊土地神，现在请你显显灵，别人求生我求死，我老头胡金士，今年八十一，中风瘫痪加老年痴呆，记不得事认不得人，请你让阎王查下生死簿，要是今日他阳寿已到，就准我圣筶。说完，田老太双目微闭，将两只木筶掷出，随着“啪嚓”一声，她睁开眼睛，发现两只木筶同时趴在地上，她扣起木筶，再次对雕像说，土地神啊你莫生气，三年了，胡金士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一直是我浆洗伺候，他要有福气就走在我前头，这样不死不活的，我俩谁先走还难说，如果我走了谁照顾他哦，请你再准圣筶。说完，田老太又把木筶绕香炉熏一圈，将两只木筶抛出，只听“啪嚓”一声，定睛一看，两只木筶全仰着。田老太捡起来，失望地摇摇头，她重新点燃一炉香，望着慈善的雕像说，土地神啊土地神，你莫笑，我也没办法，伢儿要讨生活，都在外打工，一天能挣好几百呢，半个月前老头要死，伢儿请假赶回来，没死掉。昨天他们又是船钱路费的赶回来，耽搁不起啊，求求土地神赐我一个圣筶吧，不能再拖累他们。说完，田老太照旧把木筶绕香炉熏上一圈，紧闭双眼，将木筶从手中掷出，仍是“啪嚓”一声，这次她没急着睁开眼睛，而是静待数秒才睁开，搜索一番，木筶一俯一仰，土地神准了圣筶。田老太顿时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