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夜
“实在是抱歉,我没有考虑到那么多。”
苏暖暖看着她窘迫解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左右没什么事,亭中又烧着火炉,倒是这两位姐姐实打实的在寒风里站了几个时辰,我邀她们去坐却都不肯。”
何沐再囧。
这干的叫什么事啊,自己待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任由旁人在外头吹风。可她也没想到这两人就这么实诚啊,居然在这寒风里站了半日。
“奴婢们不冷。”琼浆低眉,“郡主无需挂怀。”
何沐不放心的摸了摸两人的手,摸着不冷才放下心来。
“郡主,公主还等着您呢。”琼浆提醒道。
何沐点了点头,转身向苏暖暖道别,“那我先走了。”
苏暖暖微微欠身,“恭送郡主。”
何沐原本要走了,突然又折返回来扶起苏暖暖,将她拉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苏暖暖听后,看起来有些迟疑,“自然是可以,只是……”
她往琼浆玉液的方向瞧了一眼,又看向何沐,“这……能答应吗?”
何沐自信点头,“你放心吧。”
“好,那就但凭郡主吩咐。”
“嗯……”何沐有些头疼,想了想还是说,“你以后还是叫我何沐吧,郡主什么的也太生分了。”
“这……”苏暖暖有些犹豫,她把何沐当朋友是一回事,直呼郡主娘娘的名讳又是另一回事。前些日子爹爹千叮万嘱让她务必要懂礼守礼,如今这……
“不用介意。”何沐笑着打消她的顾虑,“我们是朋友,私底下叫得亲近些也没什么。”
郡主都这么说了,再推辞也不好,苏暖暖于是点了点头,“嗯,那我叫郡主沐沐可以吗?”
为什么是叠字啊,何沐想了下,应该是因为这孩子叫暖暖的原因吧。不过叫什么她倒是不介意,于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先走了暖暖。”
天色已晚,想来阳和已经等她许久了。
“沐沐再见。”
“暖暖再见。”
和小朋友快快乐乐的道了别,何沐终于回到了何家,离开的时间不久,但还是怪想的。毕竟这里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为熟悉的地方了。
不料何沐才下车就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她有些惊愕,在闻到那人散发的熟悉香气后又有些无语。
“母亲,你先放开我。”何沐拍了拍阳和揽住她的手臂。
“不要。”阳和干脆将女儿抱了起来,“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确实是太晚了,周围都已经点上了烛火。
“和朋友聊的太高兴了。”何沐解释了一句。
“饿了吗?”阳和问。
何沐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都行。”何沐在吃食方面的欲望并不旺盛。
“那就先喝些羊肉汤,暖暖身子。”
“好。”
两人一同进了何府,往阳和公主居住的院子去了。
在何府大门口的另一边,楚裕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不仅又捏了捏手心的画,但一直到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内,也未曾上前去。
刚一进屋,饭菜的香气就把何沐肚中的馋虫勾了出来,连着叫了好几声。这动静把阳和逗着差点笑折了腰,“瞧着我们家沐儿是饿坏了呢。”
何沐有些难堪的捂住了肚子,其实她也没饿到那个程度,要怪就怪这一桌子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
侍奉在旁的青梅笑着去乘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给她,“郡主先喝些汤吧,也去去外头的寒气。”
何沐端过碗来小心吹冷些,而后喝下一口,顿时浑身都暖了不少。屋子里的炭火也烧得足,这一顿饭吃下来,何沐额头竟还渗出一些细汗来。
“母亲,我也该上学了吧。”
阳和正欣赏着自家女儿吃饭的样子,突然被问这么一句,不免有些奇怪,“学堂不必去,你要学什么,我请师傅来府上就是。”
“女儿听闻江南有位先生,颇有才学,早年考取了状元,却因官场黑暗而拒绝入仕,跑去启明山隐居了。”
这事阳和自然有印象,当时新皇刚刚继位,根基未稳,偏生性子又软。导致奸佞当道,民不聊生。也是在那种背景下,她才会站出来,成了本朝第一位垂帘听政的公主。
而那位隐居的先生名叫刘继贤,正是在那样的背景下参加的科举。那一年科举成了开国以来最大的科举舞弊案。刘继贤本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子,却被篡改成绩,导致名落孙山。
满腔悲愤全都投注笔尖,写下了许多反对朝廷的诗句。天下文人皆同感悲愤,天下动荡之际,阳和开始协助皇帝处理朝政之事。虽然后面查清了案件,处死了一部分牵涉舞弊案的官员,也还了考生该有的名次。可经过这么一通,不少人还是被伤透了心,拒绝入仕。最出名的便是刘继贤,恢复名次后,他得了一甲第一,却拒不受命,跑去启明山上隐居做神仙去了。
“这人恐怕不好请到府上。”此人任性得很,可偏偏声名远扬,颇具威望,不是能随便绑来的角色。
“女儿没想请他来府上。”
“那沐儿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女儿想去拜访他。”
“不行。”阳和站起身来,“启明山远在江南,距离燕京千里之遥,山高路远,我怎么放心?”
“我知道。”要不然她还不去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娘给他绑到燕京来好不好,沐儿不要走。”阳和牵住女儿的手,“你如今才多大啊,离了家里可怎么行啊?”
“母亲放心,有人陪着我。”何沐在阳和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苏家在京中过完元宵就要回贺州了,正好是顺道的。”
启明山坐落在贺州与明州的交界处,何沐今天已经和苏暖暖谈妥了,只要阳和公主这边同意,正月十六她就能跟着苏暖暖一同下江南去。
“非去不可吗?”阳和眼里满是不舍。
“母亲,女儿真的想去。”何沐摆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求同意。
“行吧,真是拿你没办法。”谁让她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呢,阳和叹了口气,忽而又想到一个办法,“那娘陪……”
“停!”何沐打断了她,“不可以,母亲,你是公主,而且府上的事也还要你打理呢。”
阳和泄气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委屈可怜得紧,“那沐儿记得给我写信,每天都要写。”
“好。”何沐笑嘻嘻的答应,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能办成。她要搞私兵肯定不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搞啊,找个由头躲出去再好不过了。这燕京也是个是非地,她少沾染最好。
这之后母女两又是一番说说笑笑,等到何沐回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外面冷得很,何沐整个人都缩进了斗篷里,低着头往院子里走。
正专心致志看着路呢,忽而听见身后玉液开口问,“什么人?”
何沐抬起头往前看,院门处摇曳的灯笼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楚裕站在那,他身边没跟着伺候的人,身上也没披件斗篷。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口,脸已经被冻得通红,瞧见她时,竟然还笑了下。
这倒霉孩子,何沐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冷冰冰的,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
她问楚裕,“怎么站在外面?”
楚裕没回答,何沐觉得孩子应该是冻傻了。
于是让玉液去喊门,这寒冬腊月的大家都窝在自己屋子里,院门也早早的关上了。
“冷吗?”何沐将手里的小暖壶递给楚裕,“先拿着。”
门内很快有了回应,一个丫鬟来开了门,“郡主。”
“往后院门就别关了。”何沐叮嘱道,“小少爷再来找我,就带到屋子里面去。”
“是。”
“进屋吧。”何沐同楚裕说道,“外面风这么大,也不披件斗篷。”
“太暖和了,怕睡着了见不到……”
什么话?何沐简直了,自己披着厚斗篷揣着暖壶从阳和院子走到这的距离都冷的她要命。你在这外头站这么久,披件斗篷能暖的你睡过去?何沐看着楚裕心想,这孩子估计真有些冷傻了。
“别说那些胡话,跟着我进屋。”
进了屋,顿时暖和了不少,毕竟大家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就放上了炭盆。何沐把楚裕领着坐到炭盆边上,又叫人去取了件厚斗篷给楚裕。
“再去熬些姜汤给他去去寒。”何沐看着这不省心的倒霉孩子,突然有点共情阳和,“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楚裕放下暖壶,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画来,“送给姐姐……”
何沐接过画,展开来瞧了瞧。
嗯,依稀辨得人形。
但为了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何沐还是违心的夸了句,“画的真厉害。”
楚裕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这是贺岁礼,姐姐喜欢就好。”
“我的贺岁礼你收到了吗?”何沐将画收了起来,让琼浆带下去好好保管。
“嗯,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何沐看着楚裕冻得吸鼻涕的可怜样,忍不住开启了唠叨模式,“下次别等在外面了,直接叫门就是。等姜汤熬好了,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都喝了,回去的时候记得披上这件厚斗篷,暖壶也带上,风大别着凉了。”
楚裕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算了,我待会送你回去。”这屁大点的孩子万一雪夜里摔一跤可怎么好。
楚裕有些惊讶,抬头看她。
“郡主还是早些休息吧,小少爷有我们送就好。”玉液刚刚把郡主之前穿的斗篷收好,就听见这么一句,连忙自己揽下了这活。
“也好。”说到底她这具身体也太小,让大人陪着也比她要可靠些。
楚裕闻言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暖壶。
何沐准备去洗漱了,走之前又摸了摸楚裕的手和脸,发现回温后放了点心,“我去洗漱了,一会玉液会送你回去。”
“嗯。”楚裕低声应道。
何沐今天也累了,自从穿过来没了电子产品,她的作息是一天比一天规律。再加上现在是冬日,昼短夜长人也犯困,所以睡得又早又久。
所以在楚裕喝完姜汤准备和她道个别时,她已经沉入梦想了。楚裕似乎有些失落,最终拢了拢何沐给自己的斗篷,手里握着暖壶,在玉液的陪同下离开了。
一夜好眠,何沐睡得香得很。暖和的被窝真的会让人心情大好啊,何沐懒洋洋的翻身,十分幸福的享受着赖床时光。
“小姐。”闻声识春笋。
“怎么了?”何沐有些不情愿的坐起身子,好在屋子里整日都烧着炭盆,倒不算冷。
“那个楚裕又来找你了。”春笋掀起帷帐,眼睛往外头瞥了一眼,“他最近总来黏着小姐。”
“你吃醋了?”何沐觉得好玩,有心逗逗春笋。
“才没有。”春笋明显是被猜中了心思,眼睛飘向别处,手上还胡乱给系到一半的帷帐打着结。
“他是我弟弟嘛。”七拐八绕的也算是我的债吧,何沐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被窝是躺不了了。
“又不是亲的。”春笋努努嘴,极小声的说了句。
何沐没听见,她看了眼窗外,此刻又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
“你们把楚裕带进屋来了吗?”这么冷的天,这孩子总瞎跑什么啊。
“带进来了,在外头烤火呢,冷不着。”
“那就好。”
“小姐真关心他。”又是一句小声蛐蛐,不过这次何沐听见了。
“都说了是弟弟。”
春笋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表的。”
何沐简单梳洗了下,也懒得打扮,只披了件外衣便走了出来。到了前厅果然看见楚裕正坐在昨天那个位置等着她,这一觉睡的,恍然间竟有种他在这坐了一夜的感觉。
“这么早就过来?”
“巳时了。”
那也很早啊,何沐心里反驳,面上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早上来冷不冷?”
“不冷,有姐姐的斗篷和暖壶在。”楚裕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暖壶,朝何沐笑了笑,“暖和得很。”
这小孩好像开朗不少啊。何沐莫名有些欣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裕的头,“那就好,以后都带着,冷生病可不好受。”
“弟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