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气御龙说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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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经注我”读《伤寒》

两千年来的中国农业文明中,中国学者最善于注疏经典,凡是经典,历来注释者都是多如牛毛,且观点各异,流派纷呈,而其中一个鲜明特点就是:认为自己对经典的解释才是经典的原意。《伤寒论》也是这样,从成无己首注《伤寒论》,到近现代很多名家的不同著作,在一些问题上仍是争论不休,很多人似乎总认为自己所持的观点才符合张仲景的真实意图,这一点我们要先认识清楚。

仲景为后世留下的就是《伤寒杂病论》这部书,他是如何构思并编排写成这部书,只有他自己知道,除非起仲景于九泉之下,否则不可能再有人知道他的本意,何况现在读到的《伤寒论》还是经王叔和编辑过的。原书究竟是何面貌?《伤寒论》是否经过了一代代传承者的修订?现在来说都是谜。

就学术来说,学者们为什么要去追求仲景学说的真实意义?这当然是一种所谓的求真情结作祟,也无可厚非,正因为这样才构成了研究张仲景的繁荣局面,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但很遗憾,这个世界上能说出来的道理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庄子说“各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很多时候我们只能谈相对的真理。

不只中医的经典,中国几乎所有的经典历来都是有不同的解释,其实这正是经典的魅力,不同时代不同经历的人都可以从中汲取不同的养分,所谓“六经注我”。

以《伤寒论》本身来说,历代学者对他的研究无疑是逐渐深入的,而且无不具有时代的烙印。也就是说,各个学者都是以当时的学术氛围及水平去整理研究《伤寒论》,那些所谓“以经解经”的研究也不过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以经解经”,不可能不受后世观念的影响。譬如今天的人去读《尚书》这部经典,没有历代研究者的研究成果做铺垫,只读原文,任你再大学问,想搞明白一篇也绝非易事。我们只要梳理《伤寒论》学术的发展史,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历代研究者皆是以为“我注六经”,其实则是“六经注我”,学者们所谓的仲景原意不过是自家意思罢了。

我这样说并不是对历代研究者的贬低,而是要打破初学者对于所谓“谁才符合张仲景原意”的执着。“我注六经”是经典对读者观念的一种洗礼,也就是说读者去体会经典中的一些思想。但体会经典的思想并不是为了空洞的思考,而必须是把经典的思想和当前的现实问题结合起来,对当前的时代问题做出解答。

章学诚是清代一位重要的史学家和思想家,在他的《文史通义》里有一段话对于经典学习的态度说得非常好。他说:“道备于六经,义蕴之匿于前者,章句训诂足以发明之,事变之出于后者,六经不能言。”也就是说经典是承载大道的工具,万事万物的规律已蕴含其中,但经典并不是照搬照抄就可以解决后世的所有问题的。

那么后人读经典还有什么用?读了后该怎么用?章学诚认为“贵约六经之旨,而随时撰述,以究大道也”。也就是说,历史不断地发生新的变化,六经不可能提前都把各种变化说完,现实问题的解决是要靠后来的人以六经之旨来讨论当下问题,这便是“随时撰述,以究大道”。

所以我希望当今的学者都明白这一点,《伤寒论》作为医学经典,我们不是去争论什么才是仲景原意,而是要通过自己对《伤寒论》体系的研究,给自己或其他学者解决临床问题提供一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