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中
第二天早朝,万甫告假,他还在产房外焦急等待女儿的消息。好在太医已经暂时保住大人,孩子也命大活了下来。现在只要产房里的万珩醒过来,她这一劫就算熬过来了。
参万甫的折子铺天盖地地呈到皇帝面前,都把矛头指向他昨日奉旨回京述职却抗旨回府,损害皇帝威严。皇帝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万甫是护女心切,所以本意不想惩罚他。然而朝臣们哪里管什么人之常情,他们只知道这是拉万甫下马的好时机,非得大作文章。见皇帝不买账,他们又换了措辞,说万甫品行不正,以官威欺压李家,还殴打李氏女眷。别的不说,李老太太有诰命在身,打她相当于打皇室的脸,所以不能轻饶。
要说这群人真是可恶,完全不管前因后果,更不论是非曲直,只想一口咬死万甫的把柄。皇帝头疼得很,寄希望于杨同贲和杨永霖能站出来解围,然而杨同贲嘴笨、杨永霖熟视无睹,皇帝最终只能答应会严惩万甫,把众人先稳住。
下朝后,皇帝怒气冲冲地把杨同贲和杨永霖叫到修正殿,关上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杨同贲心里委屈,小声顶嘴道:
“要是同喜在,谅他们不敢这般咄咄逼人。”
皇帝被噎住了,默默坐下。
杨同喜不能参与朝会,还是皇帝规定的。陈国自元祖之后,有过不少女官走上朝堂、博机广辩,然而随后两任皇帝的政权迭代再一次将女子参政权力打压,规定女子为官不超五品、不得参朝会、不得入翰林院等等。为了配合皇帝这套规则,杨同喜同样也不能参朝会。想当初杨同喜一人雄辩群臣,为皇帝多项旨意公布实施,如今却成了东宫权力的附庸,实在可惜。
皇帝叹了口气,嘴硬道:
“我就不信她一个人就能改变大局,你们一个雍王一个太孙,都是哑巴吗?”
杨永霖适时站出来,回答道:
“臣以为诸位大人并没有说错,万甫虽说是护女心切,可他当时皇命在身,竟然误国事、谋私事,就是大不敬。再者,万珩既然嫁做人妇,自然要以李家为先,李家也有权全权负责她的生产,万甫干预至此,是为违背人伦。”
杨同贲与皇帝父子二人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永霖,气得说不出话。
许久,杨同贲磕磕巴巴指着杨永霖问皇帝,
“爹,这小兔崽子在说什么浑话?他也觉得万甫有错,觉得万甫的女儿活该被李家折腾死?”
“闭嘴!”皇帝打断杨同贲过激的言论,自己则一脸严肃地走到杨永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你也觉得朕该严惩万甫?”
杨永霖心底泛起恐惧,还是硬着头皮跪下继续说:
“陛下恕罪,臣以国事、以人伦为先,不敢苟同万甫的所作所为。若今日纵容万甫,明日就有千千万万的万甫跑到女儿夫家无理取闹,小则家宅不宁,大则败坏风气。试想明日若是贵妃因生产出意外,萧吾尔真也陈兵边境要讨个说法,该当如何?”
下一瞬间,杨永霖被踹翻在地,疼得满头大汗。
皇帝指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最后以暴怒的声音命他滚出去。杨同贲扶起杨永霖,把他拽出修正殿,以免他在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到了殿外,杨同贲将杨永霖一把摔下,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你……这这这……你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你娘生的吗?你你你……”
杨永霖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脖颈子硬得杨同贲都怀疑那是铁打的。
“好,我说不了你,我要去问问你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黑心的东西。”
说罢,杨同贲挥袖而去。
东宫内,杨同喜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她一开始只是冷笑,早料到那群投机倒把之人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参万甫一本,可是当她听到杨永霖的主张后,心底涌起巨大的寒意。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心里竟然是这样看待一个女人九死一生生育孩子的事。她闭上眼睛放空自己,劝说自己这只是杨永霖为了逃避和万钰的婚事才出的下策。可是即便如此,那些冷血的言论还是叫她背脊发凉。
穹庐见状遣退其余人,将杨同喜扶回屋里坐下。
杨同喜突然握住穹庐的手,心慌道:
“如果万钰嫁过来会是什么下场?”
穹庐不敢回答,默默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杨同喜突然不忍心再去逼杨永霖娶万钰,她不敢保证那个像栀子花一样单纯柔弱的孩子卷入权力的漩涡中能有什么善终。她的姐姐只是嫁了个御史中丞,就能被欺负得差点丧命,她要是嫁进东宫,恐怕会连骨头都不剩。
门外有人禀报,曹府大小姐曹黎求见。杨同喜不解,此时此刻曹黎过来干什么。何况她以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曹黎堂而皇之来找她,以免让别人知道她和曹家还有往来。
穹庐出去片刻回来,告诉她:
“曹小姐偷偷来的,带她进来的是自己人,还是快点让她进来以免被别人看见吧。”
得到杨同喜许可后,穹庐将曹黎带了进来。曹黎一身女修打扮,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袍,整人风尘仆仆好似赶过远路,脚底还有湿泥。
她见了杨同喜直接跪下,双手微微颤抖,呈上一封口供。
“公主恕罪,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得不贸然过来。我先万甫几日回京,因为母亲的祭日就是这几天,我便借宿庆国寺抄经祈福,偶然撞见一件事,与万甫女儿难产有关。本来我不想干预,可是今日得知万甫处于众矢之的的境地,故而来禀报公主。”
“什么事?”杨同喜心底涌起巨大的不安。
“我……”
曹黎深吸一口气,
“太孙殿下故意找人教唆李氏迫害万珩,导致万甫急中出错。”
杨同喜手一抖,打翻桌面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身上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