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磁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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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年10月22日星期六 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郊外
布拉德·格罗霍维亚克原本非常期待与妻子劳拉带孩子们去度假，不过这得先等他结束这一趟特别的送货之旅，卸下货物，在假日快捷酒店睡上一晚之后再说。平心而论，从安克雷奇到费尔班克斯以北这段560千米的常规路线并不是那么糟糕，哪怕是十月下旬，只要天气晴朗，一切就都很好。
这天夜里没什么事，还剩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他的卡车后面跟着另外六辆一模一样的巨型卡车，这几辆车看起来几乎都快碰到一起了。虽然这些车无人驾驶，但车子自带的人工智能系统会把它们关联在一起。布拉德在这趟行程中不需要做什么，不过有个人类驾驶员随行会让货运公司很放心，如有必要，驾驶员可以随时进行手动驾驶。毕竟，恶劣的天气总是说来就来，尤其是在每年的这个节骨眼上。虽然人为监管不是必要的，卡车的人工智能系统在恶劣天气和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比布拉德看得更远也更清楚，不过布拉德对此并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这正是他得以在这家公司谋生的原因。他在这里已经干了十二个年头，还从未干涉过任何行程。
布拉德伸展双臂，弯腰，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他用力抓了抓头发，身子往前倾，轻轻地摸了一下挡风玻璃，先前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的电影消失了，玻璃变回自然的透明状，这样一来他便可看清外面的景观。虽然已是黎明，但天空才刚开始变色，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随着天空愈发明亮，道路两侧的雪景由黑色变成了深蓝，与朝霞的红色光带形成了鲜明对比，霞光洒满了西部山脉的山峰。布拉德看了一辈子的阿拉斯加朝霞，每一次都觉得它们美翻了！太阳在远处洒下第一道光线之前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
仅有这一回，当太阳映入他的眼帘，冬日朝阳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一处微小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明晃晃的雪白背景下，有一抹橙黑色斑纹跃入他眼中。一开始布拉德以为这只是路上遥遥领先的某辆车，也可能是远处一栋色彩鲜艳的建筑物，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是挡风玻璃上的一块污渍。拜无人能挡的动量守恒定律所赐，这很可能是某种昆虫一头撞上了比自己重一亿倍的汽车之后的惨状。
就这件事本身而言，一只虫子的悲惨命运并不会引起布拉德的重视，但很快他便注意到挡风玻璃上还有其他自杀的昆虫。认出这些昆虫时他惊呆了，它们可是黑脉金斑蝶啊！去年春天，他协助宝贝女儿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在花园里收集蝴蝶。虽然女儿格蕾丝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但她拥有属于这个年龄的聪慧。她用纯真的目光看世界，告诉他，那些蝴蝶被称为虎尾蝶，并认真地跟他解释，它们看起来和著名的表亲黑脉金斑蝶非常像。据悉，黑脉金斑蝶从不冒险飞到这么远的北方来，但是人们可以通过翅膀的形状来区分这两种蝴蝶。布拉德往前倾，仔细查看挡风玻璃上的某块污渍，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就是黑脉金斑蝶。话说回来，格蕾丝是个机灵的丫头，如果她说你不会在阿拉斯加遇到黑脉金斑蝶，那么你就不会。再说了，蝴蝶是一种在夏季时飞舞的小家伙，可不是在十月下旬和在零度以下的遥远北方能看得到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布拉德于是决定进一步调查此事。他的车载电脑是基本款，不过足以满足他的使用需求了。布拉德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最流行的全息显示器或虚拟现实环绕显示器，只要电脑能上网，他就很开心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不管这片荒凉之地多么令人感到孤独，他头顶上的平流层中一直有数十架太阳能互联网无人机，它们可以让他随时随地与世界其他地方联系。
布拉德清了清嗓子，然后扯开嗓门大声说话，声音盖过卡车电动马达的嗡嗡声。
“电脑，向我展示黑脉金斑蝶图片。”
话音刚落，他便盯着挡风玻璃一侧显示的那排彩色图案。
是的，他想的没错！挡风玻璃上的昆虫确实是黑脉金斑蝶。格蕾丝肯定会为爸爸做出的正确判断感到骄傲！
“跟我说说黑脉金斑蝶的迁徙情况。”
电脑顿了一会儿才有回应，布拉德知道延迟回应是人为的设计。人们不喜欢与机器交流时立即得到回应，当然啦，机器肯定能做到即时反应，仿佛它们事先已经知道人们会问什么问题。相反，如今所有的人工智能（AI）和聊天机器人都设置了1秒的延迟时间，这让它们在与人类互动的时候更人性化。
“黑脉金斑蝶什么时候在阿拉斯加被发现的？”
布拉德在脑海中勾勒出北美地图。无论这些蝴蝶途经何处，它们肯定都不是朝着温暖的地带飞。显然，挡风玻璃上的这群蝴蝶一定是迷路了。它们的队长的方向感是否真的差到把队伍带得南北不分？如果真是这样，它怎会被赋予如此重任？这个想法把他自己给逗笑了。不，它们肯定是带有服从某种集体的群体心态。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它们的生物指南针出了问题？它们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事儿回家后可要问问格蕾丝，这将会是一个很棒的科学项目。布拉德本想给格蕾丝发送虚拟视网膜显示器录下的蝴蝶增强现实画面，但决定缓一缓。不管怎么说，比起拷贝他在屏幕上看到的增强现实画面，与格蕾丝面对面聊这事有趣多了。
布拉德从没想过这可能根本不是黑脉金斑蝶的错。他漫不经心地轻弹雨刷器，弹走挡风玻璃上五彩斑斓的蝴蝶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