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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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共议税法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永隆帝一锤定音,敲定烟草征税之策。

此举意义重大——表面上打着“寓禁于征”的名号,实则彻底改变了太上皇禁令。这是否意味着皇帝不再隐忍,开始改弦更张?

许多人暗自思考这个问题,生出风雨欲来的压迫之感,不知太上皇会作何反应。

待到退朝,众人再见到那位出身理国公府的少年郎时,目光便有些复杂。先前太上皇命他去辽东,世人都以为他是老头子看中的人,没想到转身投入永隆帝麾下,办起事来还这么卖命。如此跳腾,胆量当真不小,着实令很多外人看不懂。

其实对柳湘莲而言,朝堂斗争他根本不感兴趣,烂摊子而已。明末教训就是,这些人不足依靠。再者,这些人一辈子耗在这些事情上,何其精明,他哪里是对手?只抱定一个宗旨,先成为对皇帝有用的人,赶紧积攒实力。

朝臣沿着御道往外走,工部尚书刘闻岭唤住了顾克贞和柳湘莲。三人走到御道一旁,避开众人。看着面容英朗的少年,想着他所言,刘闻岭叹了口气,眸中泛起忧思。

顾克贞笑问道:“飞峦兄,莫非有什么指教?”

刘闻岭苦笑道:“亮节兄说笑了,何谈指教?我知户部亟待筹资,但还请稍抑烟草种植之风。须知,世间风气坏易而治难,不可不虑呀。”

顾克贞神色转为郑重,拱手应道:“飞峦兄老成谋国之言,愚弟谨受教。”

二人乃是同年,当年便有交情,私下也较为亲密。虽是应了,顾克贞心头却有些苦涩。他还为能不能收上来钱发愁呢,哪儿还管什么风气不风气的!

闲谈几句,正欲作别,柳湘莲想起一事,开口道:“阁老请留步。”

刘闻岭止步,回身看他,略有不解。柳湘莲道:“阁老,前段日子,下官派人去贵部军器局领取器械,所领诸物都不甚趁手……”

说了一半便停了,相信对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刘闻岭略感尴尬,此事他也知道,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税卒,下面的人应付了事。现在被小辈当面提及,又在老友顾克贞面前,脸上不大挂得住。这对他来讲不过是件小事,况且今日已知帝意甚坚,他也不便阻挠,颔首道:“回去后我会告诉他们配合,你再派人去取罢。”

“多谢阁老!”柳湘莲忙拱手致谢。虽有自己打造的想法,但一切初创,事务繁杂,能多占便宜就多占。

与刘闻岭作别后,顾克贞带着柳湘莲回到户部衙署。进了公房,落座饮茶,稍作休憩。

顾克贞问道:“烟税你觉得能收多少?可有预料?”

资料缺乏,他对此一无所知。柳湘莲略作沉吟,道:“头一年不好说,三年之后,应该可以收个二三十万两。数十年后,年入百万两不成问题。”

他对此很有信心,毕竟后世都能超万亿了。顾克贞本来有些期待,听了这话,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别说数十年,三年之后他在不在位都不知道呢。他问的是现在,需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想了想,说道:“还是部里先议一议吧。”

命人去请几位侍郎和郎中过来,讨论章程出来。

不多久,议事厅内,官员济济,接头交耳。因有几位主事并没有上朝,不知详情,顾克贞把事情经过简略讲了,对众人道:“陛下既然有命,交代户部办理,我等当勉力为之。只是,此物近年方传入中国,又一直被禁,没有资料可作参照。诸位有谁比较熟悉此物?可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怎样征税最为有效?无须讳言,各抒己见。”

此时烟草虽有泛滥之势,尚未单独列出名目征税,也就没有数据。到底种了多少面积户部并不清楚,产量更不知道。能征多少税,顾大人心里着实没底儿。他也知柳二郎肯定做了功课,但不会偏听偏信一面之词。

众同僚都不说话,许是不知,许是不想说。在座的有位年轻主事,见状,略作犹豫,开口道:“部堂大人,下官略知一二。”

顾克贞抬眸望去,微笑道:“倒是忘了,霍主事,你是闽南人吧?该当有所了解。那就说说吧。”

部堂大人竟记得自己籍贯,霍主事略感自得,忙拱手道:“烟草之弊无需多言,可惜禁又禁不掉,下官深为赞同征税之议。陛下圣明!”

先拍了皇帝的马屁,而后才开始说正事,“只是下官觉得,征税难处着实不少,无论是加征田赋还是商税,都有不妥。一者,因禁令之故,地方上对种植烟草之事多隐瞒不报。如果骤然加征田赋,可能会采取欺上瞒下手段,对上依旧推说本地没有种植,对下则借机敛财自用。这样一来,徒然肥了地方,却损了百姓和朝廷。二者,如果单独列出名目加征商税,也不大容易。此物不像盐巴,控制盐场便可,多是零售散卖,自产自销。即便有输往外地的,各地关卡受了贿赂打点,也会视而不见,收不上多少税来。如果想对商铺加征,专卖此物的店铺又并不多。总之,下官觉得,征税的确于国有利,成效恐怕不大。”

顾克贞听了若有所思,眉头蹙起。霍主事虽在摆困难,说的倒也是实情,他也是这般想的。朝廷政令不是简单下发就成,还得考虑执行情况。户部如今几乎两眼一抹黑,下面难免搞鬼,又没有足够的监察力量。

稍后,另几位也说了说各自意见,大同小异,顾虑重重。最后,竟无计可施。

顾克贞有些失望,只得望向忝陪末座的柳湘莲:“柳主事,你是什么想法?”

柳湘莲听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此事困难他当然知道,所以要等到搞出卷烟后才提出此议。这时见众人都望向他,端正了坐姿:“各位大人说的不错。如果征收田赋,或者征收商税,户部管控力度太弱,税金流失太多。下官建议,对农户只加征稍高田赋就成,地方就不会有太强烈的动机去隐瞒,毕竟被查出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管控重点该是后续‘加工’环节。”

加工?众人听了皱眉,面色茫然,不解何意。多数人并没有染此恶习,不知他所谓“加工”是什么意思。霍主事却有些兴奋,仿佛被挠中痒处,忙问道:“柳主事说的可是‘切丝’?近年有商贩专门收购原料后切成细小烟丝贩卖,利润可观。不过这些作坊规模不大,又分散各地,征税怕是也不易。”

柳湘莲看向他,此人倒是知道的挺多,他说的切丝就是将烟叶切成烟丝,此时尚算新鲜。点了点头,“霍主事所说不错。不过不仅是切丝,还可以继续加工。”

“加工”二字,语气加重,显有所指。包括顾克贞在内,众人都大感疑惑。他们能理解这二字含义,可难免生出不满来——咱们说征税,怎么谈起做生意来了?

顾克贞咳嗽一声:“柳主事,不要卖关子了。大家都很忙。”

柳湘莲笑了笑,从座位上站起,抬起袖子,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之后,众人齐齐望了过去,盒中是三根手指粗细、略长的白色“纸棍”。

“这是何物?”众人更加不解。

柳湘莲环顾周遭,笑问道:“此物名为‘卷烟’,哪位大人愿意一试?”

这话一出,众人便知这该是他所谓的加工之物,年长者有些矜持,纷纷看向霍主事。

霍主事面色微红,当着上官的面吞云吐雾,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心里纠结一番,在顾大人的注视下,还是从命了,隐隐有些兴奋。

走到柳湘莲身前,轻轻拿起一支,凑近眼前端详,又放到鼻端嗅了嗅,果然是烟草味道,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芬芳。

“此物如何用?”他问道。

柳湘莲也取了一支,做夹烟的示范。霍主事当即领会,照猫画虎,眼中闪烁喜色,觉得这动作可比端着烟锅子优雅多了。

柳湘莲命人找来火折子给他点了,卷烟被引燃,白色烟雾升起,香味四散。霍主事深吸一口,闭了眼睛,缓缓吐出,表情沉醉而愉悦。

柳湘莲心下了然,这位估计是位老烟枪。待他试够了,笑着看他,问道:“感觉如何?”

对于霍主事而言,这是种全新体验。此时烟丝都是晾晒,柳湘莲采取烘焙之法,又添加了增香的香料,还多了“过滤嘴”,比他往常所用好了何止数倍!不由惊叹:“大妙!口感极佳!不知何处可购?”

柳湘莲笑而不答,反问道:“此物面世,霍主事以为将会如何?”

霍主事毫不迟疑,断然道:“必定争相购之!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又问道:“恐怕价值不菲吧?”

“较之原料,增值数倍。”

霍主事不禁咋舌,寻常烟草已经不便宜,你这增值数倍,就没想让穷人用呀。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还能承受得起,忙问道:“哪里有售卖此物的?”

显然大为意动。旁人看他激动异常,都莫名其妙,不能理解这等反应。

柳湘莲笑而不语,转头面向顾克贞:“下官以为,今后户部关注的重点,当在生产环节!如此,用尽量少的精力,获得尽量多的税金!”

顾克贞不置可否,淡淡道:“你仔细说。”

众人也打起精神来,此事新鲜,倒要听听。

柳湘莲解释道:“今后烟草可采取专卖之策。欲经营此业,则先要获得专卖权,五年为一期,竞价拍卖。此为一笔收入。而对于烟厂,则重税之。至于未经许可擅自从事加工的,包括烟丝工坊,一概取缔。当然,偏僻之地控制不住,户部目标该是城市。此物昂贵,只富裕之家消费的起,税负实际上也是他们来承担。”

霍主事道:“如此一来,私造的不会少。”

这是必然的,谁能断绝?柳湘莲道:“何必求全?就比如田地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难道田赋就能全部收上来?”

这个理由足够强大,令众位同僚很无语——你也不必如此揭户部的短。

卷烟的出现,提供了一道契机。众人又详细讨论,集思广益,堵塞漏洞,初步定下章程。

散会之后,已近中午,在户部吃过饭,柳湘莲回到筹饷司。先安排人去军器局讨要器械装备,之后闲了下来,想去工坊看看。

想了想,还是带上薛蟠,操练他一阵子就够了,总不能真闲置起来。

来到后院,正是午间休息,众人乘凉歇息。太阳底下,独薛蟠在练习走“鸭子步”,额上冒汗。

队长李原生冷着脸,在一旁抱胸监察着,隐带怒容。

得,这家伙肯定又犯事了。

李队长认真负责,已经成功使薛蟠瘦了一圈儿。

见到柳湘莲来了,众人都站起来,李队长带头行礼。

薛蟠欢喜的很,趁机跳起,小跑过来,边擦汗边笑呵呵问:“二郎,上朝好不好玩?皇帝老儿威风不?”

“闭嘴!”柳湘莲听了头大,脸色生寒,出声呵斥。这是在衙署不是在家里,你张口就是皇帝老儿,是嫌活的太久了?

薛蟠讪讪而退。柳湘莲召李原生过来,皱眉问:“他又怎么了?”

“违反纪律,略作惩处。”李原生没有详说。

真实情况丢人,有位小兄弟眉清目秀,薛蟠出言意图亲近,就被举报了。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看柳二郎的面子稍作隐瞒。

柳湘莲也没在意,问道:“你们训练的如何了?”

一听这话,李原生有些激动,“碰上鞑子也能打一打!难道有任务?”

柳湘莲无语,这小子倒敢吹,百十来号人打什么打?去送人头吗?

他带上李原生和薛蟠,前往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