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都市生活中的盘旋：暂别自然的迷惘和出路（1740～1749）

在沙尔麦特居住的日子里，卢梭享受到了贴近大自然的幸福与恬静，并且在《华伦夫人的果园》一诗中，对离群索居的田园生活大加赞扬。但是，在里昂生活的时日又让他感受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种美。他在《致波尔德先生》中说道：“里昂，布鲁图斯的孩子们的美丽的住所，在你宁静的城市里，各种艺术都得到尊重。”[9]他本来对奢侈和不平等现象是深恶痛绝的，但是经过一年的里昂生活之后，其态度就不像过去那样坚决了，甚至有时候也十分赞赏舒适的生活、奢侈的工艺品。他心中充满疑惑，还没有最终选定自己的立场：

在社会上处处有不平等，这个现象当然不美妙，难道我能枉费精力去铲除，让我充当新的堂吉诃德吗？人在世上的等级是命中注定，不会为我重新把它划分。[10]

是随波逐流，向社会妥协，还是做挑战社会的堂吉诃德呢？年近而立之年的卢梭决定先去巴黎闯荡一番，为自己的前途做最后一搏。

1741年秋，卢梭带着他的音乐简谱法[11]来到巴黎谋生，乐谱交给科学院后便石沉大海，并没有带来他所期望的名誉和幸运。卢梭千方百计地寻找可以成就一番伟业的机会，他经常出入巴黎的咖啡馆和沙龙，结识了芬塔莱尔、马里瓦、孔狄拉克，特别是和狄德罗成了挚友。同时，他也开始了文学创作的生涯，其创作的歌剧《风流诗神》也获得了成功。卢梭因此赢得了许多巴黎贵妇的青睐，并通过她们谋求到了出任法国驻威尼斯公使的私人秘书的职位（1743年）。担任私人秘书期间，他阅读了从古希腊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近代的格劳秀斯、洛克等人的政治学著作，开始关注社会政治问题。他在威尼斯大受欢迎，但是与公使意见不合，最终不得不辞职离去。18个月的秘书任期让他再次体会到特权社会里毫无公理和正义可言，一个人的出身和上司的保护伞要比一个人的才能值钱得多，这段经历为卢梭写作《社会契约论》和《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提供了素材。

“我已经尝到寄人篱下的苦处了，便决计不再去冒险尝试”[12]，离开威尼斯的一年时间里卢梭又经历了一系列戏剧创作的失败，于是他最终拿定了主意。他决定放弃追求功成名就的计划，开始做一些抄抄写写的工作。同时，他结识了一生的伴侣黛莱斯·瓦瑟[13]。在这期间，卢梭又与孔狄亚克、狄德罗和达朗贝尔共同组成了启蒙运动中百科全书派的前期核心，并且被指定为《百科全书》撰写音乐方面的条目。他心中郁积的自由主义与英雄主义的激情再次被鼓舞起来。1749年1月27日，他在给华伦夫人的信中写道：

我手上的工作越来越多。……我只好少睡觉。我已搞得筋疲力尽，但是，既然答应写了，我说话就要算数。再说，我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骂个痛快；我的胆子大了，力气也就有了。……各人有各人的武器：我不但不歌唱我的敌人，我还要写些词条（在这个时期，他为《百科全书》写了《伴奏》、《和弦》、《卡农》和《大合唱》等条目。——译者译注）来骂他们。[14]

卢梭的重新振作并不是为了个人的飞黄腾达，而是以写作为武器来讽刺社会中的不平等现象。

对他人生活的依附使卢梭感到只有在人民中间自己才是自由的。同时，长期的流浪生活也使他体会到了下层人民生活的困顿，他无法容忍伏尔泰对“铁器时代”的赞美，认为只要社会存在不平等人民就毫无幸福可言，更谈不上享受自由的基本人权了。在即将到来的世纪大辩论中，卢梭逐渐找准了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