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强国 11
斗越椒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回到郢都来见楚王,启奏子玉请求增援与晋军交战事宜。
楚王真是又气又无奈,怒道:“寡人屡次告诫他不要与晋军作战,他却抗旨不遵,强要出师,能保证打赢吗?”
斗越椒:“子玉先前已在大王面前立下军令状,发誓如若不胜,甘愿按军令处置,想来他是胜算在握的。”
“这个子玉啊!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楚王无奈于子玉的执拗,只好依了他。
斗越椒领着楚王增派的数十车乘、几百士卒返回宋国驻地,成得臣一看就这么点增兵,心里更加不悦,扬言道:“如今连大王都小看我!怎么?即使不添新兵,难道我不能取胜?再不立功,我得臣何以自处?何以见人?”
当天,成得臣便汇合四路诸侯之兵,拔营起寨,如骤雨疾风一般,直逼晋侯营寨。
宋国人见楚军终于撤走,无不欢呼雀跃、敲锣打鼓、感恩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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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探飞报楚军将至,晋文公急忙召集诸将帅商议计策:“宋围已解,接下来是战是退,请各抒己见。”
先轸说道:“微臣主战!宋围虽解,但楚国在中原势力众多,只有挫败楚国,方可安定中原;再者,楚军自从伐齐围宋至今,已是疲劳之师、强弩之末,我军战必胜之,因此势在必战,万不可临阵退却,错失良机!”
狐偃虽然也主战,但深知文公心存顾虑,心想不如挑明摊开,让大家理论清楚,取得一致,于是说道:“为报楚恩,昔日国主在楚王面前曾有承诺,‘他日晋楚兵戎相见,定将退避三舍’,现在如果迎战楚军,是言而无信。国主向来不失信于人,难道要失信于楚?何况宋围已解,不如信守诺言,退避三舍。”
其他将领都艴然不悦,纷纷说道:“一国之君避让他国之臣,这是奇耻大辱!不可,不可!”
有人说道:“一舍是三十里,这三舍就是九十里,退避三舍的话,我军气势全无,还怎么打仗?”
“就是!我军又不惧楚国,岂能避让?”
赵衰说道:“成得臣虽怙恶不悛,但楚君恩惠不能忘,所以,我们避的是楚国,非成得臣。”
诸将说道:“我们退让,倘若楚兵紧追不舍,怎么办?”
先轸:“如果我们退,楚军止,或者退,说明他们也想各自为安,就此罢战,便不会再去围攻宋国。如果我退而楚进,那就是以臣逼君,是楚国无理。退避三舍,是我军底限,三舍之地,若楚军仍然逼战,便是我军反击之时!”
文公点头,说道:“主帅所言极是!”众将领也认同其理,纷纷附议。
于是文公下令:“三军俱退!退避三舍!”
晋军退避三舍后,文公问元帅:“此为何地?”
先轸答道:“禀国主,此地为城濮。”
“好,安营城濮。”
晋军扎营不久,齐孝公命令上卿国懿仲之子国归父为大将、催夭为副将前来助战;秦穆公派遣次子小子恽为大将、白乙丙为副将前来助战。宋围已解,宋成公立刻派司马公孙固来到晋军拜谢,然后也留在军中助战。
多了三路援军,文公大悦,一一接见,安顿休息。
却说楚军见晋军移营退避,无不欢喜得意。斗勃说道:“晋侯以君避臣,我们也算挣回面子,不如就此打住,班师回朝,虽然没什么功劳,也可免于负罪!”
成得臣怒道:“我已立下军令,又请兵添将,若不取胜,何以复命?晋军既然退避,说明气焰已衰,我军现在不趁势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成得臣传令快速追击。楚军行九十里,恰与晋军对峙于城濮。
看到成得臣带人考察地势,凭山阻泽,据险为营,晋国诸将对先轸建议道:“大帅,楚军若据险安营,攻打起来会有困难,咱们是否应出兵与之争夺有利地势?”
先轸望着楚营说道:“无妨。据险只为固守,子玉远道而来,一心想战,而不是守,即便占据险要,亦无甚大用。”
文公内心还在犹疑,私下对狐偃、赵衰说道:“你们说,明日此仗,非打不可吗?目下虽有齐、秦、宋三国助战,楚军兵力仍远胜我军,寡人觉得,如果没把握,不如不打,省得白白搭上将士性命。”
狐偃说道:“楚军兵力虽远胜我军,但已被我军牵制消耗许多,疲累不堪。今日晋楚对垒,势在必战。如果胜,晋可称伯诸侯;即使不胜,我国表里山河,足以自固,楚也无奈我何!”
赵衰说道:“国主放心!吾军将士知道国主是遵信守义才对楚军退避三舍,无不心存感佩,群情激奋,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此仗必打,若打必赢!”
文公听罢两人分析,才略微宽心。
是夜,文公梦到自己乘一只木船在河上独行,随波飘荡,不知所向……那只船似乎和当年逃离翟国时曾经坐过的一样。忽然,他见河水竟皆为赤色,溅起的波浪打湿了他的脸,他用手一摸,满手是殷红血水……
文公惊醒,把梦讲给狐偃听,并问:“舅舅,你说明日一战,会不会血流成河,死很多人?”
狐偃知道,国君对于战争的残酷心有余悸,便安慰道:“不会的,子玉疏狂,我们不灭其锐气,还不知他要挑起多少不义之战,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才会导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国主放心!先轸定会以最少的伤亡取胜!”
文公点点头,却再无法入眠。
天色半明时,军吏来报:“国主,楚国战书到了!”
“念!”
狐偃接过战书,念道:
“请与君之士戏(请让我与你的将士玩玩吧),君凭轼而观之(你在车上观战),得臣与寓目焉(我与你一起观看)。”
狐偃笑道:“竟把打仗当儿戏,子玉这种轻狂态度,不败才怪!”
文公说道:“是啊,两军交战,必死伤无数,岂能儿戏?栾枝,替寡人拟书。”
“是。”栾枝拿起笔。文公说道:
“寡人未忘楚君之惠,是以敬退三舍,不敢与大夫对垒。大夫必欲观兵,敢不惟命!诘朝相见!”
天色大亮后,文公身着细甲,登台阅兵。
晋师战车七百乘,精兵五万余人,齐、秦之众不在其内。只见兵卒个个精神百倍,阵列有形,少长有序,进退有节,止息有方,不禁感叹道:“这是先元帅郤縠遗教啊!”
先轸头戴铜盔,身穿犀甲,立于帅旗之下,开始阅兵点将。
“狐偃、贾陀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二人引上军,同齐国副将崔夭,攻楚左师,与楚将斗宜申交战!”
“遵命!”
“栾枝、胥臣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二人引下军,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攻楚右师,与楚将斗勃交战!”
“遵命!”
“郤溱、祁瞒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与本帅统中军结阵,与成得臣相持!”
“遵命!”
“荀林父、士会听命!”
“末将在!”
“本帅命你二人,各率五千人为中军左右翼,随时随机应战!”
“遵命!”
此时,站在下面的魏犫伤已痊愈,主动出列请求道:“戴罪之将魏犫,请为先锋!”
先轸说道:“本帅留将军自有用处!稍后安排。”
“末将遵命!”
先轸又安排齐之国归父、秦之小子恽各引自家兵马助战。命赵衰、孙伯纠、羊舌突等一班文臣武将保护晋文公于城濮有梓山上观战。再叫舟之侨到黄河以南整顿船只,以备战后装载辎重渡河。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次日黎明与楚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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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当曙光将城濮地表的千军万马唤醒,将军营的灶火点燃,嗅到战争气息、预感不祥的鸟兽们不时发出怪异不安的嘶鸣,趁早四散开去,逃之夭夭。两军或明或暗的躁动,无不充斥着战前或紧张、或惊惧、或兴奋交织的诡谲氛围。
战争,一触即发;生死,即将分明。
晋师于有梓山以北严阵以待,楚军布阵于有梓以南,彼此三军,各自成列。手握干戈的步卒摩拳擦掌,身披盔甲的战士亢奋不安,牵挂戎车的战马蠢蠢欲动,画有龟蛇、鹰隼、双龙图案的战旗迎风猎猎……
聚合三军毕,成得臣早已迫不及待,传令道:“斗勃右军先进,左军继之!”
受命迎战楚右军的栾枝、胥臣很快接到谍探报告:“报告将军,楚军右师以陈、蔡为前驱。”
栾枝向胥臣笑道:“甚好!陈、蔡之兵散漫无序、怯战易动,我们只需先挫败陈、蔡,楚右师则不攻自破、不战自败!”
胥臣点头说道:“嗯,再加上我军之机密武器……”
两人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栾枝看楚军右师已发,时机一到,命白乙丙率先迎战。
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一心想在主帅斗勃面前立功,争先恐后策马出车,持戈杀向白乙丙……
双方还未交锋,晋兵忽然后退。陈、蔡二将正要追赶,忽见晋军队阵门旗“唰”地打开,一声炮响,一辆辆軘车洪水般冲将出来。只见驾车的战马,全都用“虎皮”蒙背。那“虎皮”纹路颜色虽是人工仿制,却十分逼真,陈、蔡的战马哪里分辨得出来?以为是真虎来袭,立刻吓得止步扬蹄、惊转逃命,哪管御夫指挥,陈、蔡战车向自家阵营一阵横冲直撞,冲得斗勃后方阵列大乱。
胥臣和白乙丙则乘乱掩杀。胥臣斧劈蔡公子印于车下,蔡军一看本帅被斩,立刻无心战斗,争先掉头溃逃。斗勃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不防被白乙丙用箭射中脸颊,无奈带箭而逃。楚右师大败,顷刻间尸横遍地,难计其数。
栾枝一面派自家士卒假扮陈、蔡军人,打着他们的旗号,跑回去报告子玉:“右师已胜,请速速进兵,共成大功!”一面命人将备好的有梓山木,曳于车后,一路向北,车驰木走,故意将战场弄得尘土飞扬、不辨敌我。
先轸见下军已捷,便吩咐祁瞒:“祁将军守住中军帅旗,待会儿不管敌军如何挑衅,切切不可应战!”
“末将遵命!”祁瞒应承。
先轸说完,引兵从后阵抄出,不知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