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逆行

● 在查看洪灾的现场，她留下了在百坭村的最后一个背影；

● 沿着泥泞的山路，她前往者乐屯最后一次走访了两个贫困户；

● 在一页纸上，她留下了最后一份工作计划清单；

● 带着给父亲买的药，她迎着满天晚霞，最后一次离开了百坭村；

● 心牵百坭群众安危，在暴雨之夜她毅然选择了无畏逆行；

● 她青春靓丽的生命之花，在扶贫路上绚丽绽放……

1.最后的背影

30岁的黄文秀，原是百色市委宣传部理论科副科长。

2018年3月，她来到乐业县新化镇百坭村，担任驻村扶贫第一书记。

自从住进百坭村，她天天奔忙，即使周末也很少回家看望年迈多病的父母。

2019年4月，父亲被诊断为肝癌晚期，在4月底和6月初已做过两次大手术，黄文秀非常揪心，总想找到一种特效药，能够治好父亲的病。

早些天，她得知有一种抗癌药比较有效，于是就委托在北京的同学帮忙购买。

在百坭村收到药品后，她很想马上回家给父亲送药，但村里工作实在太忙，不能离开。她把药品放在抽屉里，转身就去了山上的果园。这天，县里来的果树专家要给村民讲解橘树的管理。

晚上回到宿舍，黄文秀翻看了一下日历：6月14日是周五，16日恰好是父亲节。于是，她决定14日下午忙完村里的工作，就回田阳家里给父亲送药。

14日上午，黄文秀在新化镇政府开会，回到百坭村已是下午1点多。

平时，她都是在村部住处自己做饭。今天回来晚了，下午还要去查看被洪水冲毁的道路、灌渠和渡槽，来不及做午饭，她就泡了一袋方便面。

匆匆吃过，她穿上那件后背印有“第一书记黄文秀”的红坎肩，和几位村干部一起，去查看水利设施损毁情况。

在百布屯，一座灌溉着200多亩农田的涵洞被冲毁。黄文秀双手撑地，趴在沟渠边，仔细查看涵洞受损程度。当时，有人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没想到，这竟成了黄文秀在百坭村留下的最后一个背影。

沿着泥泞的山路，她又前往者乐屯，走访了谭昌盛和蒙隆回两个贫困户。

回到村部，黄文秀立刻组织村干们汇总全村受灾情况，商量申请项目资金、制订维修方案，以便尽快解决群众生产生活面临的问题。

在和村“两委”详细讨论后，黄文秀在一页纸上列出了她最牵挂的几项工程清单：

1.百果屯和百爱屯，那红水利工程，600米，预计9万元；

2.百布屯水利维修（建渡槽），20米，预计1万元；

3.百果屯、百坭屯水利维修（建渡槽），30米，预计1.14万元；

4.拟建20座垃圾池，预计10万元；

5.那用屯平板桥，预计8万元。

这份清单，是黄文秀在百坭留下的最后一份工作计划。

回到村部宿舍，黄文秀发了一条朋友圈：“工作记录，下屯查看水利设施、缓和群众情绪。”

一直忙到傍晚，她对村支书周昌战说：“下班后我要回田阳给父亲送药。等我周一回来后，咱们就抓紧落实这些工作。”

暮霭渐浓，炊烟袅袅，牛羊归圈，山村百坭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安静了下来。

没顾得上吃晚饭，黄文秀启动汽车，迎着满天晚霞，离开了百坭村。

不料，这一离开，竟成永别……

2.心牵百坭

16日下午，黄文秀告别父母，在百色市委宣传部和同事谈完工作，暮色已浓。

同事劝她：“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路途又太远，明天再回百坭村吧。”

“不行呢，百坭村可能发生洪涝，我今晚必须赶回村里安排抗洪防灾。”说着，她匆匆下楼向停车场走去。

来到院里，大风已起，黄文秀遇到朋友唐志平，笑着和他打招呼。得知黄文秀要连夜返回百坭村，唐志平心里一沉：大雨随时都会下来，还要赶这么远的夜路？

还没等唐志平说什么，黄文秀已启动了汽车。

她摇下车窗，笑着向唐志平说了一声“再见”，就驾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百色市位于广西西部，地处云贵高原东南边缘，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季风环流常常给当地带来暴雨甚至大暴雨，导致山洪暴发，江河横溢。

6月份，正值西南季风活跃季节，是暴雨的高发期。

从百色市区到乐业百坭村这条路，黄文秀已经走了数十次。她觉得这次和过去一样，是一次正常的驾行。

驾车出发不久，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大，夜幕把她的车浓浓笼罩。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轰隆隆”几声响雷滚过，暴雨倾盆而降。

雪亮的车灯光在密密的水帘上散为一片迷茫白雾，山坡上淌下的水流越来越急，疾驰的车轮在路面上激起两道“水翼”，越野车变成了“冲锋舟”。

山洪，随时可能暴发；前行，极其危险。

驻村期间，黄文秀曾多次参与抗洪救灾，知道此时前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她牵挂着百坭村可能发生的洪涝，牵挂着村民的安危，全然不顾前行的危险，丝毫没有转身返回的念头。她脚踩油门，紧握方向盘，瞪大双眼，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雨夜逆行——向着深爱的百坭村，向着深深牵挂的群众。

途中，黄文秀给村支书周昌战打电话，询问村里的情况，提醒做好防洪准备。

进入6月以来，百坭村已连降几场大雨，有几个屯子发生了山洪和塌方，不少道路、水渠和渡槽都有损毁，严重影响了村民的出行、饮水和农田灌溉。

担任百坭村第一书记后，黄文秀曾多次带领群众抗洪救灾，在这方面她有了经验，知道洪涝意味着什么，需要做什么工作。

在百坭村部的办公室里，黄文秀的电脑桌面背景就是一张被洪水淹没的玉米田图片。

2018年6月，黄文秀曾在驻村日记里写道：“乐业近日进入雨季，百坭村通往乐业县城的路段发生了塌方，情况非常危急。周边凌云县有一户6口人家，不幸被埋入土中，田林县有的地方楼房倒塌。我知道消息后，马上联系村支书，让他时刻关注百坭村情况，这个周末过得十分紧张。”

村支书周昌战回忆说：“当时，村里好几条路都被塌方阻断了，黄文秀第一时间组织了几个村干部，一起去疏通道路。”

这一年6月的这个周末之夜，暴雨再一次袭来，黄文秀为百坭揪心。

她又给周昌战发消息说：“我正在赶回百坭。一定要随时关注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安排好百坭村的防汛救灾工作。”

3.暴雨！山洪！

从小在山村长大，黄文秀对暴雨、山洪并不陌生。但这场暴雨之大，还是超出了黄文秀的预料。

驾车驶进凌云县境内，暴雨更猛。倾天而降的雨水犹如射来的子弹，密集地撞击着车顶，发出恐怖的声响。

此时，夹在两山之间的公路，已变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流，滔滔洪水狂兽般奔突，欲把眼前的一切吞没！

危险正在靠近！

黄文秀是《广西日报》的通讯员，在她身处险境时，还不忘为媒体提供暴雨山洪的现场情况。

23时30分，黄文秀用手机拍了一条11秒长的暴雨洪水视频，发到“广西云”平台，并配了声音：“好危险，有一辆车已经被水冲走了，我现在过不去了。”

在市委宣传部的工作群里，同事们纷纷给黄文秀留言：“注意安全！”“不要走夜路……”“太危险，赶快掉头！”

视频里，雪白的远光灯也只能照亮车头前很近的距离，公路已经变成汹涌的河流。远方漆黑一片，不时有兽爪状的闪电把夜幕撕裂，天空瞬间闪现出鬼魅般的蓝色。

旋即，黄文秀的汽车就被洪水困住，无法前行。

怎么办？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后面闪来一道光亮。少顷，一辆黑色轿车在后面停了下来。

原来，这是凌云县交警大队副大队长席道怀和他的同事恰巧开车经过。

黄文秀冒着雨从车上下来，急忙跑向黑色轿车，敲着车窗向里面求助：“两位大哥，你们能不能帮我开一下车，前面洪水太大了，我不敢开！”

“好！你坐到我们的车上，我来帮你把车开过去！”席道怀又对同事说：“你们的车就在后面跟着我！”

……

当席道怀把黄文秀的车开到前面的安全地带后，却发现同事驾驶的黑色轿车迟迟没有跟上来。

席道怀立刻拨通了同事的手机，是黄文秀接的，她说：“席队长，前面的水太深太急，我们的车还停在这上面，你不用回来，也不用担心，等一会儿我们再开过去。”

17日凌晨0点12分，黄文秀把那个11秒的小视频发在了家族群里，并留言说：“我遇到山洪了，两头都走不了，雨越来越大，请为我祷告吧。”

那时，没有人会预料到，这是黄文秀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段话。

黄文秀受阻的这个区域，三面环山，公路从中间穿过，一旦暴雨降临，公路就成了排水通道，山洪来势迅猛，往往猝不及防。

黑色轿车仍然没有跟过来，席道怀心急如焚，他再次拨打同事的电话，电话拨通了，但却没人接听……

当时，《广西日报》的一位记者看到了黄文秀发出的暴雨山洪视频，随即在微信上给黄文秀留言：“安全第一！”

然而，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复。放心不下的记者接连给黄文秀拨打电话，虽能拨通，但却没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黎明时分，暴雨减弱，山洪稍缓。

席道怀匆匆原路返回寻找，只见公路已被山洪冲断，却未见黑色轿车的踪影。一阵不祥之感，掠过他的心头。

17日上午，当地新闻媒体报道：凌云县伶站乡九民水库区域因大暴雨引发山洪，造成212国道路段严重损毁，有多辆汽车被山洪冲走，十几名人员失联。据监测，6月16日21时至17日凌晨5时，九民水库区域降雨量高达371.4毫米，历史罕见。

黄文秀遇阻的地方，正是在这段区域。

4.“文秀书记，你在哪里？”

正如黄文秀所料，因16日晚上的这场暴雨，百坭村果然遭遇了山洪，电线杆被冲倒，水利设施被冲毁，通往村部的道路被拦腰冲断……

17日一大早，村“两委”紧急开会，布置救灾工作，但黄文秀却未出现在会议室。

村支书周昌战以为黄文秀已经安全到达乐业县城，想向她汇报村里灾情，却发现电话打不通。

想到昨夜文秀书记在微信里发的暴雨山洪视频，村主任班智华猜测：她可能被困在半路了。于是马上给她发微信：“文秀书记，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

“文秀书记是不是直接到县城参加脱贫工作会议去了？”村支书周昌战说。

班智华又立刻拨打黄文秀的电话，仍然拨不通。

班智华心里着急，就给镇党委书记黄保锦打电话，询问黄文秀的情况。

经核实，黄文秀既不在镇里，也不在县城。

班智华心头一惊，立刻驾车，和村支部副书记黄态度一起前往凌云县受灾点……

暴雨山洪之后，沿途道路被冲得沟壑纵横，往常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开了三个多小时。

到了受灾点，眼前的情景让他俩大吃一惊：公路断裂如崖，支离破碎，路侧的河道里散落着大量滚石，几辆汽车侧翻在乱石中，有的已面目全非。

从17日凌晨1时50分开始，百色市、凌云县300余名消防官兵紧急出动，奔赴洪灾现场，全力搜救失联人员。

班智华和黄态度痴痴地站在路边，看着在泥浆、乱石中奋力搜救的人们，万分焦虑，望眼欲穿，只有一遍遍在心里祈祷：文秀书记可能是因为加入了救灾队伍，而耽误了回村的时间……

在百色市委宣传部，黄文秀的同事们也一直关注着、牵挂着她的消息，大家的心都紧紧地揪着。17日一早，成明和几个同事匆匆赶到现场，寻找黄文秀。

他们看到，被山洪席卷的河道里，滚落的巨石砸碎了树木，一辆黑色轿车侧翻在深沟乱石中，浑浊的泥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淌。

成明是黄文秀的好朋友，她站在河边忧心如焚，渴盼着文秀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脸庞。成明想起了最后一次和文秀见面时的情形：虽然她父亲患肝癌做了大手术，但文秀驻村工作实在太忙，不能守在床前尽孝，平时总是乐呵呵的文秀提起这事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时，现场救援指挥部传出消息：这次山洪有多辆汽车被冲走，十几人失联，黄文秀的名字已出现在失联人员名单中。

听到这个消息，成明搓手顿足不知所措，班智华和黄态度则蹲在地上大哭不止……

18日中午，救援人员在河滩的草丛中发现了线索。

当人们从近半米深的淤泥中挖出遇难者时，发现是一位女性。

经过指纹对比，确认遇难者正是黄文秀！

黄文秀不幸遇难的消息传到百坭，山村瞬间惊呆了：男人们怔怔地站在田埂上，女人们呜咽着立在街道边，老人们凄楚地坐在院子里，孩子们惊恐地瞪着大眼睛——文秀书记、秀儿姑娘、微笑阿姨，你真的再也回不到我们身边了吗？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还回响着她的脚步声；家家户户的庭院里，还闪现着她的身影；枝繁叶茂的果林里，还辉映着她的笑脸……

6月19日下午，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孙大光到田阳县巴别乡德爱村多柳屯，看望慰问黄文秀的家属，对黄文秀同志的牺牲表示沉痛哀悼和崇高敬意，号召广大扶贫干部将榜样力量转化为扶贫工作的强大动力，用心用力用真情，打好打赢脱贫攻坚战。

6月24日下午，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副主席、中共百色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彭晓春来到黄文秀家中，看望她的父母。

“现在家里都还好吗？”“家里还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我们会力所能及地帮你们解决。”“你们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化悲痛为力量！”……彭晓春请黄文秀的父母保重身体，并要求田阳县及有关部门要关心好、照顾好黄文秀同志的家人，及时帮助他们解决工作和生活中的实际困难。

彭晓春把中共百色市委员会颁发的追授黄文秀同志为“百色市优秀共产党员”的荣誉证书交到黄文秀父亲手中。“我代表市委来看望您，感谢您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她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现在全市、全区、全国人民都在向她学习，我们都为百色老区有这样的好女儿而感到骄傲。”

黄文秀的父亲接过荣誉证书，连声表示感谢：“党和政府为培养文秀付出了很多心血和代价，现在大家都来看望我，我心里很是感激。感谢你们，感谢党和政府关心、关怀。”

临走时，彭晓春告诉黄文秀的父母：“黄文秀很优秀，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是时代的楷模，我们要向她学习。她现在不幸牺牲了，我们都很悲痛，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把她的英雄精神转化到工作中，努力把脱贫攻坚战打好，把小康社会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