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郎心妾意
大哥容显到容景时常去的小花园找他，竟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八角亭下赏雪，倒觉得特别新鲜：“我的弟弟竟独自一人在这享受这漫天雪景，倒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
容景苦笑道：“大哥就打趣我吧！意华忙着研究她最爱的医理，完全没时间管我。”
“她的个性这样做倒也不稀奇，倒是你。”大哥容显用一种和匪疑所思的眼神打量着他：“从前有那么多姑娘上赶着靠近你，你都敬而远之，如今竟然大不相同。”
“她和那些踏破门槛想嫁进来的姑娘可不一样，她根本不稀罕。”容景竟然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连他自己不知道有些情愫已然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大哥身为过来人，一眼看穿了容景的心思：“那你说说她有什么不一样？”
容景回想起她时笑容已经爬上了眉梢：“她对那些身外之物是看不上的，甚至是鄙夷的。她像是冬日的梅花高风亮节处事不惊傲然挺立，生于尊贵富庶的官宦之家贵为公主却没有一点贵族的架子。还有她可以为了一件热爱的事努力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古往今来鲜少有人可以做到像她这样。有的人穷极一生到老了才明白的道理，她早就参透了。她甚至可以看透每个人的心，这就是她让人觉得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想到她容景心里就会有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可是每当得到她相敬如宾若即若离的态度时，他心里又会不由的感到难过。
容显第一次听容景给一个人这么高的评价，真心的替他感到欢喜，但是还是需要点醒他一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动情了。以前你从不会对不感兴趣的人有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
容景很错愕，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甚至不知道何为动情：“大哥，难道这样就是动情吗？”
“我问你，你是不是见不到她会想她，见到了又不想再分开。以前你一回府会直奔哪里，现在呢？”
容景在仔细分析自己的心情：“会一直想待在她身边，她对我有一丝冷淡我心里都会特别难过。每天醒来第一眼就想看见她，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想到她是我的新娘，会和她一起携手走过未来的每一天我舍特别开心特别期待，想和她生儿育女和她一起变老。”
容显使劲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这便是了，你更努力让她也对你动情。虽然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但是还是要有爱才能更长远。”
意华坐在书房里读了许久的书，眼看暮色降临，窗外的雪停了，不知怎的竟然闻到了不远处飘来的梅花的香味儿。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容景不知道从哪里迁移来了一棵腊梅树，他此刻正在用铁锹给新栽植的腊梅施肥盖土。心里有了一种久违的感动，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容景，你怎么弄来一棵梅树？真好看啊！”
“因为你喜欢啊！我看你的头饰衣物多是以梅花为修饰，以及你每次看到。梅花的神情我觉得你一定非常喜欢梅花，想着栽一棵在门前你每日一出门便可以看见。”
意华看容景为了讨她开心，居然屈尊弄的蓬头垢面的，脸上衣服上都是泥土，脏兮兮的让人忍俊不禁：“你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意华拿出自己的手绢，轻轻地拭去了他脸上的泥土。
容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有这么亲昵的举动。他觉得此时此刻非常幸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见你日常穿的冬衣都有些旧了，我画的花色，差人拿去给你重新做了几身衣裳。明早你试试，要是不合身还得改。”
“我想你的眼光一定是极好的，估计没有什么偏差的。对了，刚刚看见你在收拾东西，打算出门吗？”
“李公公来了说是六皇子允铎生病了，我姐姐担心的很让我明儿进宫看看。六皇子本身有胎里带的不足之症，如今又遭受风寒。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乞不是要了我姐姐的命去，我想干脆现在启程。我好尽全力而为，倘若真有什么不测，至少我还可以陪在我姐姐身边。”意华十分担心六皇子的病情，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姨母，她真心疼爱她姐姐所生的孩子。
容景理解她的心情：“我陪你一起进宫，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他们刚踏进皇后娘娘的寝宫，便看见嬷嬷太监站了一院子的，心里便有数了。他们夫妇二人见宫中几位主子都在，他们准备行礼。
“不用行礼了，意华你快进去看看吧。”皇后担心的坐立难安，哪里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
意华仔细的为六皇子诊脉，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众人看着意华走出来，希望着她能够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皇上径直走到了她面前：“世子妃请你告诉朕，允铎究竟究竟能不能好？”
意华紧张的发抖，跪在了皇上面前：“臣妾不才，六皇子风寒入体已病入膏肓，恐是天亮以前的事了。”意华根本不敢抬头看皇上和皇后的眼神。
皇后痛哭流涕，她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我的儿，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不可能的我的孩子，允铎出生时仙师还说他是有福气的孩子。允铎，我的儿子。”
“姐姐，啊一一”
“意华，你怎么样？”
皇后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使劲儿一把推开了意华。意华重心不稳，磕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容景立马把她扶起坐了下来。
“没关系，不碍事的。”意华并不在意，此时她最担心的就是皇后娘娘。
太后见皇后如此失态也有些失望：“皇后，你失态了。”
奶娘踉踉跄跑地跑出来，神情悲戚带着哭腔说道：“六皇子薨了。”
“允铎，我的儿。”皇后失控般地跑到了小皇子的床边，抱着他的儿子。
皇上神情难掩悲伤目光呆滞，他不只是一个帝王也是一个仁爱的父亲啊！
太后自己也是悲痛万分，却还是走到了皇上的身边安慰他：“皇帝，你失去了一个儿子，可你还有允琪这个嫡子和其他几位小皇子。你也是他们的父亲，你必须振作啊！”
意华拼命抑制住了内心的悲伤，跪在了这位为君为父的男人面前：“皇上，臣妾万分理解您作为一个父亲的痛苦，可您还是我姐姐的丈夫，天下百姓的君主。您不仅有孩子，您的身后更是天下子民和千秋万代啊！”意华知道皇上并不想听这些安慰话，可她如今的身份让她也只能说这些了。
“唉一一”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意华：“朕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了，你夫妇二人暂且留宿在太后的长信殿。待丧仪过去，再回府上吧。你这段时间多陪陪你姐姐，时常照看一下允琪。”
“遵命。”
他们夫妻二人带着二皇子允琪随着太后一行人去了长信殿。
“世子妃请用茶。”
“你们夫妇二人从府上赶来也辛苦了，哀家心里都会记着。姝春，带世子和二皇子下去休息，哀家有话和世子妃谈一谈。”太后有些想和意华好好说说心里话。
他们都走了，太后有机会和侄女儿好好说话了，她示意意华坐到她身边去。
“姑母是有什么心里话和侄女儿说说吗？”
太后想起今日皇上看意华的神情，开门见山的问道：“往事种种你放下了吗？”
“呵。”意华知道所谓“往事”其实就是指她过去和皇上的一段情。她苦笑说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牛郎织女隔了一条银河，所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恰如我与皇上，我们曾经也有年少时的一往情深。最终没能走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之间隔了太多银河，我跨不过去他走不过来。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爱情我从来都不需要。我纳兰意华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我接受不了娥皇女英。所以我早就把不该有的感情埋葬于黄土中了，您的侄女儿一直我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
太后只知道意华通透豁达，却全然不知她对情爱有如此谬见。她的这一番言论，让太后颇为赞赏：“你小小年纪如此胸襟，皇帝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倘若你姐姐能有你这般通透，估计她也不会如此举步维艰。”
意华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她的意思：“也许是姐姐的处境过于艰难，有时候不得已而已呢？”
“呵呵。”太后把意华拥在了怀里，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她想要的太多自然会有更多的不得已，人嘛永远都是不知足的。”
“主子，李公公来报。说是皇上决定六皇子丧仪一切祭祀活动全部取消。三日后入殓东皇陵，请宫中所有主子明日在祈福殿为六皇子诵经祈福。将省下来的金银财宝以六皇子的名义悉数捐赠给无家可归的难民，另外传口信，让世子和世子妃明日回府。”姝春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太后和意华对视一眼，他们对皇上的决策极为震惊。
“太后，皇上此举诠释了帝王隐晦的父爱，如今旱灾严重，战事连绵。皇上用这样大爱的方式为六皇子博得了身后名，充分体现了他登基时说的天下万民皆为他的子民。”除此之外，意华想不到任何理由了。
太后沉思了一会儿，心里预感到了一些日后的事情：“意华，你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足矣。皇后的事情你就莫要挂念，哀家会适当的提点她的。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好好想明白，不过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明白。”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乘坐马车回府了，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有摆摊的商贩、逛市场的行人、采办的商人、迎亲的队伍，好生热闹，意华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容景看到了意华爱吃的东西，他笑得很纯朴：“停车，意华我发现你很爱吃玫瑰做的点心，这家的玫瑰酥饼口味儿堪称是南安一绝。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买来给你尝尝。”
【我原以为他也是一个粗心的人，不会去特别在意一个人的喜好。原来他竟是一个这么细心又温柔体贴的男人，明明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居然为了我亲手种树，又为了我去和寻常百姓一样去排队买东西。这么好的男人，叫我如何不心动。】意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此刻她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啊！——”
突然车身剧烈晃动，马儿狂吠。随后马车像是失控搬在道路上狂奔。意华知道这一定是马儿受惊了，她需要想办法让马车停下来。
容景刚刚买到点心准备回到马车上，就看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想到意华还在马车上，他心急如焚，直接骑了别人的马往马车奔向的方向追去。
“驾。”
“啊——”马车晃动意华站都站不住，眼看着马儿往树林奔去，她知道不在此时把马儿控制住，就一定会摔得很惨。
她突然想到马夫，紧张的喊道：“启顺，启顺你还在车上吗？启顺。”
意华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使劲扶着车厢站起来，掀开帘子，启顺果然已经摔了下去。
眼看着即将撞到树上，意华颤颤巍巍的伸手想抓住缰绳。
“意华，意华，坐好。”
“咚咚咚”
“啊救命啊！！！”
马车车轮轧到了石头，整个车身全部失控。意华伸手抓缰绳的瞬间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容景看到意华坠马立刻冲向她，把她抱在怀里。
“意华，你怎么样？”容景着急的呼唤她，不停的晃动他的身体。
“醒醒，醒醒啊。”
容景着急忙慌的把意华带回了府里，请了大夫医治。
意华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容景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容景，你们二人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马车上。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也不要活了。”王妃着急的走到容景跟前，并且大声斥责。
叶兰见此上前劝慰，她看了一眼容景说道：“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谁都不知道马儿会受惊。我想意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定只是普通的摔伤而已。”
若儿趴在床前痛哭流涕：“我们主子五年前坠马摔倒了头，伤势严重整整治了十天。”
容景听若儿说了这件事，心像针扎一样痛。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玉软花柔的女子，过去都经历过什么。
大夫诊断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了答案：“诸位请放心，世子妃的除了身上的摔伤和树枝的刮伤以外，其他部位并没有受伤。之所以会晕倒，就是因为坠马时勾起了以往坠马遗留的恐惧感。我已经为她实施针灸，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再喝几副安神药，便会相安无事。”
“时候不早了，就让丫头伺候着。容景，跟为娘一起共用午餐吧。”
容景的眼睛一刻也不愿意从意华身上挪开，意华一刻不醒他就一刻也不敢离开。他摇摇头：“我没有胃口，一会儿让厨房送一份午餐过来。意华醒了，就可以吃到。”
午后，皇上独自一人坐在银月殿，手中把玩着一个红色鼓面画着一条金龙的拨浪鼓。这是七皇子出生之后，皇上亲手制作的拨浪鼓，他虽是九五至尊内心深处也渴望着普通人的情感。他不仅是一代君王，也是一个疼爱孩子为处处为孩子着想的父亲。六皇子出生他为之庆贺，六皇子故去他更是难掩伤心。看着手中的拨浪鼓他潸然泪下，也为皇后不理解自己为何草草办了孩子的葬礼而失落。
“皇帝，你是万民的表率，是众人的楷模。你万不可一蹶不振啊，你必须振作必须强大起来。”太后知道皇上心里一定特别的难过，便匆匆赶到银月殿。一进门就看到儿子这样难受，十分心疼。
皇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太后面前，泪眼婆娑的说道：“我知道皇后心里难过，可是她竟然丝毫不体谅过朕身为一个皇帝的无奈与心酸。我身处高位孤单得很，她却从未与我一体同心。”
“唉～”太后扶着皇上坐下了：“皇帝啊，皇后虽是一国之母，但是毕竟也是个母亲。身为母亲，孩儿亡故葬礼草草了事，难免心痛。平日里她也算得体，你也不要用这样的话说她。”
“身为皇后不应当只是做到得体，也应该理解朕的决策应该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些方面，她欠缺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些事情，她连她妹妹意华的皮毛都比不上。”皇上这几年对皇后只能说是做到了相敬如宾，他的心始终不在她的身上。他心里想的都是意华，比起意华的才华横溢皇后就是典型的末学肤受。
皇上所说种种太后心里也都清楚，但是她本意还是希望他们的关系可以亲近些，毕竟是夫妻弄成这样总是不好的。
亥时已到，夜深人静，府内所有人都已经就寝了。公主楼依然灯火通明，意华依然没有醒来。容景一直不离不弃的守着她，他拧了一条热毛巾给意华擦拭脸颊，心里止不住的担心害怕。
“不要，不要，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命啊————”意华眉头紧皱，身体不停的晃动。冷汗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容景见她这样的状态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意华，醒醒。”
“救命。”意华突然惊醒，她局促不安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害怕极了。
容景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不停的用手摸着她的头：“不怕，有我陪你不要怕。”
意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从他的怀里挣脱，看着他紧张的问道：“启顺呢，他一定也摔伤了。”
“爹认为是他没有看好马儿害你受伤，罚了他三十大板。”
“又不是他害得马受惊的，如果这样说你也有责任我自己也有责任。我们都没有看好马，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马儿受惊我尚且摔得如此严重，想来启顺也受伤了，罚他三十大板估计得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何必呢？”意华平时对下人非常爱护，她并不赞同随意处罚他们。
容景拿了一件外套给意华披上，生怕她冻着了：“你也别担心了，我跟掌刑的小厮说过了，打得不严重。”
意华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小嘴儿撅起来：“饿了。”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容景，把容景给逗的忍俊不禁，他伸手捏了一下意华的脸蛋：“莲子羹，你喜欢的。”
“我还要玫瑰酥饼。”
“那个早就丢了，明天再买给你吃。”容景宠溺的看着她。
“好呀。”意华俏皮的笑着：“明天你陪我出门好不好？”
容景抱住了意华：“你虽然醒来了，可是身上有好几处外伤。你应该留在家里养伤，怎么还想出门呢？”他捏住了她的小鼻子，宠溺的说道：“不可以，等伤好了再出去吧。你这么一摔可把大家都吓着了，娘都骂我了。”
意华羞涩的钻进了他的怀里，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呀？”
容景看着意华这么可爱娇俏的样子，心花怒放：“担心你，我的夫人受伤了比我受伤还要严重。我听若儿说你以前也坠马过，是怎么回事啊？”
意华脸色暗沉，她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回忆涌上心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曲折复杂你真的想知道？”
她看着容景坚毅的眼神，决定告诉他一切：“五年前，那时的皇上刚刚封为荣亲王而后不久先皇就为他在云烟阁选妃纳妾。而我作为适龄女子，自然也要参加。事实上我是非常期盼这次选妃的，因为我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一往情深了。那天我精心打扮之后乘坐马车往公里去，经过城外一片荒地马儿突然受惊。我便从马车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头磕到了石头整整治了十天才捡回一条命。原本我当时要被选为王妃的，后来先皇为了万无一失下旨选我姐姐嫁进王府。后来荣亲王继位成为皇上，我姐姐也顺理成章成为了皇后至今。”
听了这个故事，容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皇上看你的眼神如此不同，不过我要谢谢让你成为了我的妻子。”
意华贴在他的耳边，轻柔的说了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话落，在他脸颊留下轻轻一吻。
欲转身，竟叫他拦腰抱住。一夜云雨，这大概诉说着彼此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