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童书的真生命:世界童书创作者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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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走进童书作家的心灵

朱永新

应该说,我是看着深圳市爱阅公益基金会成长起来的。

十多年前,当理事长李文单枪匹马一个人到北京找我,告诉我她想做阅读推广时,我根本没有想到她能够做到今天的模样。

这些年,李文和她的基金会以“高品质儿童阅读推动美好未来”为愿景,通过“阅芽计划”、“书目研制”项目、“乡村儿童阅读资助”项目、“儿童阅读研究支持”项目以及资助设立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i Read爱阅人物奖”等,致力于推动儿童阅读的发展及儿童阅读品质的提升,让每一个孩子通过高品质阅读打开探索世界的大门,享受阅读的乐趣,成为终身阅读者。

这些年,我看着我熟悉的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阅读推广人先后加盟李文的团队,从王林、王志庚、李怀源到阿甲、朱自强、张明舟等,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如今,她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女儿王欣婷也加入了她的团队。

王欣婷为她母亲做的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成为爱阅公益童书专访负责人,寻找那些童书“真生命”的源头。

去年年初,在发布2018年“爱阅童书100”时,李文送了我一本《创作者专访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本书是她女儿写的。去年年底,在北京参加李文发起的“亲子共读日”活动,她让我为她女儿的专访写一篇序言,我才对上了号。无论从支持李文阅读推广事业的角度,还是从我对李文女儿的良好印象,我都无法推辞。

于是,我通读了王欣婷为2017年“爱阅童书100”入选图书的11位作者所做的专访,也读了她在网络上发表的对2018年部分入选作者如幾米、曾孜荣等人的采访。随着阅读的深入,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值得认真做的事情。

无论是文字作者还是图画作者,通常情况下我们是通过作家的作品来走进和了解他们的。但是我们要深入了解作品,还是要直接走进作家的真实生命。我们只有了解作品背后的创作历程,了解作品与作者之间的内在关系,才能更加深入地读懂作品。从这个意义上说,王欣婷的书不仅是我们认识作家的重要桥梁,也是我们理解作品的“解码钥匙”。

以采访写动物小说的黑鹤为例,王欣婷首先从他的童年生活入手。黑鹤告诉她,自己从四岁到八岁是在草原上度过的,陪伴他的是外祖母和两只白色的牧羊犬。他的很多作品里都有这两只牧羊犬的影子,而且他现在所有的对待世界的方式,都是在那个时期学习到的。至于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黑鹤坦言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他小时候经常是在母亲的阅读中睡去的。

为了采访黑鹤,王欣婷通读了他的所有作品,以至于黑鹤感叹她是一个“很认真的阅读者”。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专门为黑鹤设计的。

王欣婷问道:“《驯鹿六季》讲述的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外来闯入者被那宽广的北方丛林治愈的故事。您进入鄂温克人的世界,也是从作为一个外来闯入者开始的。”这样的问题,不仅一针见血,而且是开放性的。黑鹤的回答也很妙:“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种闯入。”

王欣婷问道:“您有些作品的故事性并不是特别强,您在写作中会担心孩子不感兴趣吗?”黑鹤的回答同样很机智:“作为一个写作者,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我无意中选择了自己的读者,同样,我的读者也选择了我。其实,一个作家是与他的读者共同成长的。”他告诉王欣婷,他其实是希望告诉孩子们一种正在消逝的荒野文化。他希望孩子们在读完他写的书以后,合上书本走到窗前,“能够感受到从北方吹来的旷野的风”。

书中王欣婷对梅思繁的专访也是值得一读的。这大概与她们都爱好文学,有着相似的留学经历有关。为了采访梅思繁,王欣婷也通读了梅思繁翻译的书,包括《小王子》《小淘气尼古拉》《艾特熊和赛娜鼠》《骗子维克》《乔纳斯与海》《舒拉的奇遇》《书,儿童与成人》等,以及梅思繁自己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

对梅思繁的采访,是从她翻译《小王子》开始的。王欣婷的采访中有两个引起我特别关注的问题,一个是翻译童书和成人的书有哪些不同,一个是作家当翻译家有什么好处。对于第一个问题,梅思繁的答案是要懂得儿童,理解儿童的阅读能力、特点,语言习惯,语言的敏感点,笑点等等。只有保持童心的人,才能够捕捉到“儿童的语言和他们特殊的敏感点”。对于第二个问题,梅思繁的回答是,翻译给她带来的最大的快乐和满足,就是通过她的工作,让读者欣赏到用中文呈现的原版书的精彩内容。

就是用这样认真严肃的态度,王欣婷和黑鹤、常怡、梅思繁、李淼、珍妮·贝克、劳雷尔·斯奈德、左昡、朱成梁、阿兰·塞尔、彭懿、粲然一一对话,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她让我们读到了那些优秀作品背后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也许正是由于爱阅公益基金会的特殊背景,读王欣婷的这本书,我还有一个很深的印象:她不仅用心写这些作家,发现这些作家背后的故事,而且通过这些作家的人生经历,去发现童年的秘密,发现儿童阅读的秘密。因此,她在采访中特别注意挖掘作家们对儿童阅读的建议。

在王欣婷的书中,我们听到黑鹤说,应该为孩子们构筑一条通道,帮助他们建立与自然和世界的连接;应该为孩子们创造一个可以让他们快乐成长的空间和环境。听到常怡说,希望孩子们成为有想象力、创造力的人,哪怕他将来不能为社会贡献很大的价值,也能让自己的生活更有趣一点。听到梅思繁说,成年人需要懂得怎样为儿童选好书;儿童有一个能把好书送到他们手里的成年人,对他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儿童应该被那些优秀的书籍环绕着成长。

我想,这些作家的期待,也早已经深深地蕴藏在他们的作品之中。

2020年1月26日写于北京滴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