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横空出世（1）
我被一众人抬到碧落泉边，五花大绑到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天雷着地，一个手中执着一柄长钩的刑官便将那长钩趁着天雷的戾气从我的眉心直直刺入……伴随着透骨入髓的剧痛，我的眼前一片猩红。
自觉天灵盖好似被揭开了般，身上数根骨头同时断裂，苏苏咧咧的痛楚酸楚阵阵袭来，咯咯蹦蹦的声音让我胆战心惊。不就，钻心的疼痛从四肢开始蔓延，灼热的，温热的血顺着我的脸颊肆意泛滥。
继而，面目狰狞的刑官将那长钩一搅，极力插入到我脊柱中忽的用力一拔，只觉得自己浑身七经八脉恍若同时断裂，抽丝剥茧般，皮肤也在一寸寸剥落。从骨髓到全身如烈火中烧，钻心之痛腐骨蚀心。
痛苦，极致的痛苦。
地上淌着我的血肉，殷红的血染红了一池的泉水。旁边几个仙资尚浅的小仙官怕是没见过此等场面，竟纷纷呕了起来，还有一个，浑然晕厥了去。我也是头一次知道，抽去仙骨，原是竟会这般颞骨错盘般惨痛。
啊……我终于在一声惨叫之后，昏死过去。
一片腥红中，我又被当头一桶冷水浇醒。
只见自己身上一衫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像是婚庆时分新娘的红色霓裳一般耀眼夺目。诚然间浑身只有那手指还有些知觉，别的，再不是我的了。
我被放了下来，直直倒在血泊之中。
腥风血雨中，我看见师父伫立在我眼前。
我擎着一只滴血的手，再次痴痴爬到师父跟前，颓然拉着师父的衣襟，祈求着最后一丝怜惜。
奄奄一息之际尚未待我开口，我却听到师父那浑然玉碎般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此刻与我却如同像催命符般，说道，“将她掷入碧落泉。”
我的手落了下来，只在他白袍上流下星星血印。
天地与我，再无声响。
落水的一刻，我便再没了意识。
钻心之痛全然不察，冰凉刺骨的泉水从八方涌来。我的身体轻得似在一点一点消失……那碧落泉水的触感竟和在冰渊时候有几分相似。到了后来，似乎连触觉都变得轻盈了。
“师父，别了……你当真是如此恨我……如此绝情。”
他恨我至此，不惜亲手将我抽筋去骨送入泉中，该是如何的憎恶……我心郁郁，闭目而去。
万念俱灰，身死形灭，朦胧中只留一丝残念。
我该不该这样恨一个人？
我该不该这样爱一个人？
水卿遥，我的师父，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让我有人可恨……
浮华三生，三生梦凉。
弦，思华年？
那些年华，恍然如梦亦如水。
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在我落入碧落泉后，殊不知师父竟尾随着我一同坠入了那碧落泉中。不知何时，泉水化为青烟，灼灼的将我的身体分崩离析，化为细碎，淡入风中……归于一片混沌。
朦胧中的我看见，王生给我的那条红线在坠落之际不知何时另一端竟系在了师父手腕之上。
众人之前，他必将大公无私，心怀天下；
可是作为师父，他为徒弟奋力一跃，渡个一世情结又何妨？
他不能负了天下，也不会负了他的徒弟。
可这些，彼时的我已然不知道了……
八荒皆知，碧落泉水，有去无回。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如同荡涤不返的青烟凭空消散，又如同一夜骤放的昙花再无重开。残言断章，琉璃碎影，秋风迟语，何事悲欢皆是自取。
一片沉沦青烟过后，念去去，烟波暮迟。思过往，浅晕明眸。
紫雾朦胧深处，一番滚滚红尘正迎面而来。
当我被周围刺激的空气冷冷的刺激着我喉管之时不由得被呛的开始哇哇大哭，我才再次睁开了一双眼。
天地广阔悲寂寥，万里无垠诉苍茫……眼前银装素裹，天地同哀尽然一片雪白。
大雪飘扬，掷地无声。
雪花轻盈洁白一尘不染，落在我的脸上，脚上，手上……
哇哇哇……我放肆的哭着，凉风穿肠，白雪皑皑中，我竟化成了一名女婴。
眼前一朵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远处正有个妇人朝着我这边缓缓走来，她俯身下来一把将我抱起，她的手触摸到我肌肤时候是那么的柔软，她的怀里又是那么的温暖，我贪心了，只想在她怀中睡去。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好看，快来看，老伴儿。”
又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一把从妇人手中接过我将我抱在怀中。“这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怕是谁家不要的孩子吧……或者不小心遗失的？你看她真可怜，肤白胜雪，小嘴儿水灵的像初红的樱桃，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会有人那么狠心不要呢……”男子说。
“是啊，老伴儿，不如我们就把她领回家好好养着，待有朝一日她的父母前来寻她，我们也有个交代。可是，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老妇人摇晃着怀中的孩子，神色匆忙紧张。
“你看这孩子这般伶俐，我们不如就叫她渥丹吧。”男子一喜，骤然说道。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妙哉妙哉！”
二人相视而笑。
我就这样被养父养母收养了，一家三口生活不算富足倒也其乐融融。就这样平铺直叙毫无波澜过了十几年后，母亲因病过世，父亲思念成殇故而中途转而改行做了大夫，我便和父亲相依为命了。
本以为就这般四平八稳的过了一生，却在我十六岁那年之际，倒是有了一番颇为传奇的际遇，话说便是那次际遇足足改变了我一生的命数，倒也是值得一说。
一切都源于另一个下着大雪的一天。
就在那方白雪皑皑万物安宁的静好岁月里，我遇到了命里注定的那另一个有缘之人。无独有偶，命途使然，一切就像漾着秋波飞着眼风水袖盈盈的伶人仙官口中的那折子戏里才固有的桥段一般……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无非是多了件生平憾事罢了……倒是可以供说书先生云云一番，也不算徒劳一场大梦一回。
那年恰似一席梦，梦里花开为谁人？
似梦祭忧片刻情，陌路孤客思华年。
我那人世间的他，就叫明楼。
一抹红颜，一点朱砂，一幅画卷，一曲婉歌……此去经年，菩提树上一叶落，七万年过。
近日的九重天上热闹非凡，数百只五彩雀鸟在凌霄宝殿上空昼夜盘旋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祥云缭绕彩霞缤纷西方极乐一派祥和。这数日以来，皓日当空之下四里八荒的神仙竟都是都在私下齐齐议论着同一件事——话说啊，这缘机已尽的八荒六合神位阶品竟在沉寂了数万年后，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怪事。
九重天上凌霄宝殿外，无数仙娥神君们亦然齐聚一堂。众人神色各异，喜笑不一，也是继那七万年来九尾狐妖女抽筋剥骨之刑后，偌大的凌霄殿上许久未曾有过的盛况空前。
然，山海苍茫处，聊聊烟火间，这泱泱盛况下众人还是竟无不都在纷纷议论着那件奇事。
话说啊，这不日里，八荒六合内竟凭空飞升出了个女上神！
众所周知，自上古自辟地开天以来，白日飞升的上仙到是数不胜数，可是能够历尽仙劫如今却像战神那般一跃即可成为上神的本就是屈指可数已然万分难得，而如今，又像这种无故飞升横空出世的半路杀出的女上神，更是凤毛麟角！——天地初开至今尚无一人！怎的就忽的横空出世了！
可偏偏就在前几日，就这样兀自平地飞升了一个，一跃成了上神之尊，平地一声响雷一般，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比这样来的扎实……这无故飞升，怎的不让六界震动？
然更为离奇的还在后面……眼下关于这位新晋飞升的上神，众路神仙使出各类神通想要一探其来源出处，终究是对其知之更可谓少之又少众人皆不安心啊……可五花八门的仙器法宝什么不管是凌云峰的通天仪还是太上老君的八卦镜……统统试了个遍，可竟都不能奈其何，全然不能对于其过往收录一二，天界史书典籍中的记载也是蛛丝难寻，难不成，这女上神当真是空气里出来的？
这可就愈发离奇扑朔了！
也就是说，这女上神的来历，无人知晓！天君龙华也一筹莫展……
故而众人云，这样的无故飞升的上神之尊大多数都是命定天择，不是神旨所在也必是四海之内令人仰慕的仙姿卓约之人，才能得到如此机缘天地厚爱。殊不知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面……这横空出世飞升上神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更加令众人不能接受的是：这新晋上神，竟是出身劣迹斑斑的九尾狐族！
此信一出，更令整个九重天上下都无比震动！
怎偏偏是九尾狐族？
这按照常理祖训，一般来说上古神族之中但凡一族之中够有一个荣升上神的，整个母族都会跟着荣光夹身晋升神阶。这飞升上神可是万里无一的大幸事，合族都会享受抬族之礼！可如今，这位凭空出世的女上神竟出自九尾狐族，对于九重天而言那可就相当棘手难办了。
这九尾狐族早在神魔大战后便被逐出神籍，天君彼时对九尾狐一族也是趋之若鹜，七万年前方才再次受了天界惩戒，因那镜汐妖女更是要位列妖仙都实属万难。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可如今这情形，莫非决策有失？
九重天向来说一不二，这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这可不，消息一出，便惹得八荒众人纷纷前来天宫商榷此事，乌压压的人群从凌霄宝殿一直排到南天门，各个脸上都心事重重，有喜有忧，群龙无首般蠢蠢欲动着。
“听说那女上神容貌倾城倾国，稀奇的很。”一众仙人在人群中私语，财神爷眨巴着两个铜钱似的眼睛十分鸡贼的说。
寿星公拿着个仙桃看不下去了，翩然出来抚着他那偏偏大肚解释道，“这事本身并没有大的蹊跷，可是奇怪的是，这女上神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凌云峰上的通天仪都毫无记载，无迹可寻。可是众位仙家你们可闻知一二？还有啊，据说那新晋女上神竟然左右看去竟和那数月之前处死的凌云峰叛徒十分相似！想那女叛徒据说也是九尾狐之后，这倒奇怪了。莫不要是这中间还会有甚巧合？”
“莫怪莫怪，你也休在此危言耸听，反正等一下那女上神按道理就会来这九重天面见天君，我等且再等等届时一看便知。”财神爷语重心长对着寿星公一通安抚淡然道。
“想那这新晋上神彼时都有着继飞升之后有前来向九重天来觐见的礼数，这礼节自此沿袭至今不曾更改。想必若那新晋上神就算她不曾知晓，飞升当地的地仙们也定然会提点于她，想来我等再此候着便定能一睹那女上神真容，届时便能一清二楚了。”
众仙闻之，纷纷扼腕，众人皆浮想联翩。
这天地初开之际，大道初定。
九重天本就对各路神仙的态度也是异常明朗，有才者居之。另则加上这上神之尊九重天上本就少得可怜，女神之尊更是万里无一，值此正道不昌之际，这忽而间即便无故飞升了一个毫无背景来路不明的女上神，在此自然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不管如何，如今狐族飞升为神族充盈神位，也算是这九尾狐族大功一件。至于几万年前九尾狐族被驱逐神族之列之事，届时天君已然收回他们的封地，如今这狐族造化可见其神根未灭天道复苏，其中说不定有所冤情也未可知。
九重天思虑齐全，定然早早料到了这点。
彼时实在人心惶惶，私下里的散仙们也都在焦灼着，莫不是这之前的处罚甚至有所偏失？……定要想个说法全圆着悠悠众口，后者，再加上关于这女上神和九尾狐族妖女容貌相似的传闻，愈发是让众仙的心情雪上落霜，忐忑万分。
实为当时碧落泉那女狐抽骨去筋的场景历历在目，如此的血腥如此的惨痛。而这其中间此时很多仙人也是去了亲眼目睹的，记忆犹新恍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