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登门入室（1）
可我心坦然而言平心而论，除却脾性，且不论他，云泰师兄的外家仙法那是百里无一，大大的好。我们腾云御剑炼丹种种法技都是由他亲自传授，倒是苦口婆心从不怠慢。我万不能因己及他加以怨恨……我自勉道，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脑海。
“主人，吃饭了……”远处小蝶见我一人愣着发呆，声音穿冰破刃的划破云霄到我跟前。
我款款起身，随她而去。
时日悠悠如东逝水……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唯一节目都是尽然潜心在山上修习，等待着，踌躇着，那一天的到来。
朱霞照银镜，瑞霭拢云端，光阴辗转槐落处，红了芭蕉绿了樱桃……直到小蝶种的芹菜蒜苗都被割了两茬，这琳琅岁月才仿佛燃了一端……大家表面不说，私下都在为正式入门的日子暗暗较着一股劲儿，谁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最为幸运的一个。
至于那日我那莫名冒出来的胎记呢，时日一长，加上又未发作，我也单方面早把自己左肩上的那事彻底抛到脑后。——谁料事情果然便是在这般不经意间悄然发生了，本来要成了意外谁知最终成了主角。
我真是不要太乐观。
直到我强烈认识到这胎记不发作则已，一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更为煎熬，竟可以将我折磨至斯的时候！我才深恶痛绝，晓得这印记着实是个隐患，是我太大意了。
那日，又是夜晚，值我睡得正酣，刹那间整个人竟浑然梦境中便全身抽搐到口吐白沫，腹中更是翻江倒海无法自制……我挣扎着坐了起身，只觉这次痛楚全身如同万蚁噬心，痛痒难耐。彼时脑中一片混沌，依稀记得在仲伯的医术里也读到过些病症，倒是一些中毒的症状甚是契合。
心下暗暗想着，莫不是想着自己中毒了？
我跌跌撞撞走出寝殿，想去寻了小蝶，却不料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头上乌黑的苍穹上传来几声剑鸣之声，我抬头一看，银河旁处正赫然擎着一柄熟悉的宝剑，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我飞来。
那不是诛仙剑吗？天！它怎么又要杀我？
我看见了那把悉的剑影，心下立时浮现出了一句应景的语句，曰，真是山回路转终相见，不是不报时候不到……难不成这谋害我之人还要来个双杀？又来杀我一次？
我心侃侃，自觉腹背受敌，进退维艰。
峰回路转，也几乎是同时，伴随一声爽脆的“落”，我又眼见那擎着的宝剑倏然回了鞘，稳稳当当的停在一人手中。
大喜大悲于我太过仓促，喜悲来的太快尚且来不及转圜，我尚且还来不及惶恐，只待看那人从半空落地，竟浑身再无一丝气力软瘫了下来。
我浑身大汗如雨，几近虚脱，气喘不止，朦胧之中看清面前，那人……却，正是师尊，水卿遥？
我头重脚轻，双眼一黑，浑然不知后事。
雁失群，桃叶春水流，月落黄昏寂。几声雁鸣过后，潺潺流水声伴随着幽静的花香笼鼻，恍惚氤氲之际我的心神隐隐被空气中浅浅的湿气点了精气，耳边也逐步有了声响进来……神志这才逐渐复原清晰了些。
我睁眼一探，原此处这正是白日修习的山涧。
“我怎会在此？我方才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见了诛仙剑，它要杀我……还有，我看见了师父。”我晕晕乎乎自言自语，本能的拽了拽被压在身下的袍带。自觉虽然醒了，可这脑袋还是十分沉重，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我伸手下意识的又碰了下左肩，那虫蚁啃噬冰冻火烧之感竟然已经消退不少。
我蹒跚的起身坐起，却脚下一滑踩在了松软的泥土上，就这月光，左摇右晃之际远远看见小溪旁，有一人影。
他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坐在溪旁的那方青石上，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月影斑驳，悠然入画。
树影婆娑，冷月高悬，那人的身影却是那样熟悉，仿佛跟我无数梦境里出现的那片桃林里的人如此相像……
师父？
他转过身，竟真是……他闻声回了头来，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清冷寂静，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比平和的力量。虽还未正式拜师，我仍觉得自己应该这样称呼他，不自觉的愣了愣，低声一想，又缓缓叫了声，“师父，今晚是您救了我吗？”
他并不理会我，只单单站了起来，掸了掸白袍上的几缕纤尘，执着诛仙，徐徐向我走来。
师父这是要干吗？他莫不是要杀我？天，那诛仙剑如此对我反复无常，莫不是师父觉得我是妖邪要把我杀掉以绝后患?我看见那剑心里便咯噔乱跳本能害怕，不由得渐渐向后挪着身子，直到倚靠在一棵树干上退无可退方才停下。
夜晚山涧野花淡淡的清香和着湿漉漉的空气交织出一片又冷又暖的氛围，水汽冷气雾气冉冉上升，一切都慢了下来。
这不过是我自上了凌云峰见到师父的第三面，怎的这般，难道就要被师父亲手杀了？我心张皇，不敢看他。
“师父，不，水神，不，师父……”慌乱之际我乱叫一通，“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的，我……可是，我，弟子不是妖邪，师父请您明察……还有……”我这舌头竟像打了结般不听使唤，“师父，是您救了我吗？还有，还有，那诛仙剑，为何它要伤害于我？我的肩膀上的伤，是您治好的吗？我……”我不知所言一通乱说，眼角睥睨处竟见他身后的诛仙宝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发出隐隐的幽光，更是从头到脚一个机灵，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衣角又往回收了收。
怎的这剑会时而救我，时而杀我？如此反复？
“你已经没事了。”师父忽然抬起头，似乎是对着空气言语一般淡然说着。
他声音清澈轻柔，宛若水磬玉盘。一片落叶不偏不倚落在他银袍之上，他反指一拈，轻轻将那落叶置于掌中。
“今后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他徐徐说着，边走上前扶我，一阵沁人的花香从他身上袭来，透出花林粉阵筝声笛韵般的雅静。
“啊？什么？我？我是您的……”我满面惊愕之情溢于言表，只觉天旋地转日月全无，一切美好的竟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不做声，挥手兀自将那落叶掷向空中。
风过，叶便随风而逝。
我惶惑的看向他，“师父？”
他亦笃定的望着我，只一刹那，我只道，他说的是真。
他的眼眸是那样清澈而温柔，像是无垠的星空，无际的大海，璀璨的星河，而我，已然身陷其中，忘记醒来。
时来运转，没成想这情节堪比折子戏里章节还要精彩三分的桥段，竟被我赶上了。
就这样莫名被师父救下性命不说，还阴差阳错因祸得福般迷迷糊糊成了他唯一的入室弟子……这要怎么说呢，说我是诚惶诚恐几近惶惶不能终日也未尝不可，自然更是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态下足足过了小半月后才擅自一厢情愿的将这一切都解释为一个理由——那便是，祖上积德，傻人傻福。
果不其然，不日便有消息传来，道是，原是师尊有命，此次的分门比试即可取消了——他已然选了我这八尾狐狸做入室弟子。至于别的，便是宣纸之上寥寥几笔，便打发各门师父自己定夺即可——话说这等办事能力和这等果断魄力……我喜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等入室登门的重要决定，怎的可以这般草率便应了？
如此一来，本就对我颇有微词的云泰上仙对我的误解那便是毫无悬疑的进一步加深。数日以来我就没见他脸上再露过半分悦色，教习之时也是心有旁骛，浑然间竟能将遁地术教成隐身决……实在与他一丝不苟的办学思路大不相符。
哎，他云泰自拜师一来何时见过师尊这般为了一个弟子更改这数万年不曾改变的门规法度？这俨然是在他戒律院掌教的头上动土，分分钟挑战他的权威！
这可了得？可同样身为弟子的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忍受接受啊。他几次三番劝诫尽师父，不料皆是徒劳。也只得作罢，末了却且将这一笔烂账全然记在我身上。除却他，至于那些异样的眼神和非议的唾沫星子几乎将我淹死的事，便是后话了，不提也罢。
一时，我镜汐也算得上是这敛天阁上数一不二的风云人物。
而作为凤族后人的青鸢，闻此讯息更是如坐针毡。本就心性高傲一心想拜入师尊门下的她，却因囿于功法别类终于不得，如今倒被我这只断尾狐狸白白捡了便宜抢了风头，说她恨不得用眼神就将我大卸八块烤了吃都是收敛的……而我却也十分的不争气，每每课毕当面迎来她那凌厉逼人的目光时，竟都会自觉的鬼使神差自觉垂下头去。——反倒像是我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这倒令本性颇为腼腆的我十分懊恼。
众人之中，反倒是同门的琉璃紫和玄冥冰待我还宽慰些，不过甚至就连他们二人，也曾好几次试着用自己的元神探我心法探我聊瞠，想要弄个明白究竟我有何处玄妙引得师父这般垂青？——他们单方面总觉得是必然是我有什么通天本事是瞒着他们的，无奈当然是落空而归。
除了我，别处各师父入室弟子的择选结果没有太大悬念，一切都在情理中。连城，因只有他一人修习土系术法，自然就是沐泽上仙的入室弟子。青鸢和火炙那组，云泰上仙收了青鸢成为首徒，算是对凤族合族的一众弥补也未可知？其实他们二人功法不相上下，想来也是因为凤族的缘故多些。分了门别了类，眼见我们不日各自就要搬离青雨轩，跟随自己的师父单独修行去了，课上课下众人皆生出一种惜别不舍。——大家心知肚明，虽说仍同在敛天阁，那可不比之前自在了。
于是那日，在一个云琐烟霞雾连松涧的好天气，连城驾着几只仙鹤以作托运之用去了沐泽师兄的飞星楼，火炙和青鸢大包小包去了云泰师兄的枉生殿。而我，就和冰紫兄妹一同去了水神的“瑶花芳菲”——话说是前任战神居住的旧址本名叫“紫云宫”，战神坐化之后，此处便成了水神居所，更名“瑶花芳菲”——听了这名字，三人无不感慨还蛮别致（女气）的。
“谁成想高高在上威严谨慎冰冷如霜的师父，怎会给自己的居所起了这么个秀气的名字？乍一听，还蛮像哪个凡间的富家小姐闺阁之女的居所。”琉璃紫耷拉着小脑袋笑着说。
话不多说，众师兄弟们收拾好行李，来不及小聚便各自散去了——大有一份劳燕分飞树倒猢狲散的视觉触感。至此，大家一同修习的日子暂时被正式告一段落。
此去分门，门规森严，非有师命，不得外出，不管是一起修习还是想要如之前那般时常小聚，怕是难了。故而离别之时大家都平添一种依依之状。连城拉着我的手咿呀了好一阵子，上演了一出“天涯舍女”的苦情戏。虽是玩笑嬉乐，惹得青鸢在旁又叹气又跺脚……
“哎，冤孽啊……已是悬崖百丈冰，她在丛中笑。”不知为何，我脑中忽的蹦出了这么一句。
我极个心虚的推开了连城——这厮绝对是少根筋，看不出青鸢对他情有独钟。但值得欣慰的是，后来我求得了师父特允，能带小蝶同我一起搬去“瑶花芳菲”同住，倒也还值得快慰。
话说犹记得我和冰紫兄妹白腾云御剑，几经周折终于到了之后，初次踏进瑶花芳菲，委实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满目凉落？——如此荒芜冷寂……
此处院子坐落在仙岛上极为隐蔽的地方，若不是师父遣了一只仙鹤引路我们也真真找不到，但见到这眼前情景……着实让我们大跌眼镜大惊失色。尽是……三人相顾无言还以为走错地方，威胁那仙鹤若是引错了路就扒光它的毛烤着吃，殊不知它眼泪汪汪嘎吱乱叫差点惊动了守门的弟子，我等才再三确认无误才肯罢休。
外面晴天晚照，絮语花飞，满目苍翠风光大好，可这哀草连天的景色和整个敛天阁的氛围格格不入……更像是一座荒废许久的萧索宅子。——怎的此处，偏偏都会是师父的居所？
我抓耳挠腮，看着这满园子的枯枝败叶不由得神思飞扬，恍惚中依稀又觉得此处轮廓竟有几分熟悉，似几时曾经来过一般。不待细细思忖，那服侍师父的“若即若离”二位师兄却英姿飒爽迎了出来。
“好吧，没错了。”见了二位师兄，我三人原地顿悟。
“真没想到师父的瑶花芳菲怎会如此萧条”。琉璃紫打破了沉寂率先开口，一片枯叶也颇为识趣的落在她的头上应景，平添几分怅惘。
“是啊……”我和玄冥冰齐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