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朴素的繁花

从东数到西，从西数到东，不错，那教学楼后，正好有十棵栀子树。

但是，这十棵树上到底有多少栀子花，恐怕谁也数不清了。

一朵朵的花，一层层的花，一圈圈的花，偎依着，挨挤着，簇拥着，竟用它们握在手心的那一点点雪白，把整个初夏季节烧得一片繁华……

哪能想到，这十只躲在一大排自行车棚后面的丑小鸭，居然能因自己花季的到来，因自己的悄然盛放，而给世界带来如此巨大的惊喜呢？

在五月中旬之前，这十棵栀子树，虽然终年葱绿，可因树形矮小，又偏处一隅，在这个靓树如云、鸟语花香的校园里，还真像一群丑小鸭呢，不飞不翔，不鸣不叫，也不急不躁，总是默默地偎依着那幢它们至少偎依了三四十年的教学楼，总是静静地踮着脚，看窗内的孩子们读书、写字、交谈、嬉戏。

春初，多雨。那从屋顶上飞泻而下的檐水，总是毫不留情地打在这些丑小鸭的脊背上。丑小鸭们一边被打得东倒西歪，一边还情不自禁地仰望着四周的木兰花。那些花，开得多璀璨哪，即使被雨击打着，它们的花羽也总是止不住地抖动，它们的倩影也总是止不住地直往学生的眼里、心里钻去。

木兰才刚刚从树梢飞离，广玉兰又打开一只只玉碗来盛放孩子们欣喜的目光了。

接着，火红的石榴花、鹅黄的金丝桃，也如一只只小天鹅飞进了衢州二中。

那么多花，那么多美丽的天鹅，都快把春天挤扁了，都快把春天挤走了。而教学楼后的这排栀子花，这排丑小鸭，还在静静地孕育着自己的苞蕾。

第一个栀子花苞，几乎从三月就悄悄地从树心钻了出来，像颗微小、青涩的小橡子轻轻挂上了枝头。第一个发现这个花苞的孩子，也许会惊喜地叫起来，以为这棵不起眼的栀子树马上就要化蛹为蝶了。

可是，孩子今天去看，花苞是一颗微小、青涩的橡子，明天去看，花苞还是一颗微小、青涩的橡子，后天去看，这颗橡子依然那般微小、青涩。

栀子花含苞的时间，真是太长啦！

在整个春天，校园里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校园里的“天鹅”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这十棵毫不起眼的栀子花树，却总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车棚后面，紧攥着手心的一把花苞，静悄悄地仰望着那些“天鹅”，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没有野心似的守着脚下那片窄窄的土地，任谁也猜不透它久久藏在花苞深处的，是怎样的一个梦。

当春天远逝，初夏来临，孩子们都无暇顾及窗外这仿佛永远都在含苞的栀子花树了。因为高考的日子越逼越近，无论哪个准考生，小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他们自己已含辛茹苦地含苞多年，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能在考场上尽情绽放自己的能量、自己的美丽、自己的光彩。

啊，就在这谁都几乎把栀子树遗忘了的时节，青青的栀子花苞却默默胀大了，一日日变白了。终于，在某个早自习时，窗内的孩子突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清香。

这股香味，比木兰的香浓，比广玉兰、无患子花的香还浓。但这浓浓的花香，一点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它直往你的鼻子里钻，直往你的心壁上靠，可是，它丝毫也没有张扬的意味，丝毫也没有施舍的痕迹。它的香味，浓烈中自有一股淡远、淡定、淡泊，让你自觉自愿做了它的挚友。

一闻到这香味，孩子们某根记忆的琴弦就被拨响了。有人马上站起来，扑到窗边去看。啊，果然，栀子花开了！

白白的栀子花，好似由一层层白雪凝结而成的栀子花开了。就像窗外有一群小仙女，轻轻打开了手掌，放出了一只只小小的天鹅，栀子树一下子全变得轻盈起来了，变得翩翩欲飞了。其实，它们已经全都飞进孩子们的升学梦里去了。

在浙西，有两种东西，是人心里公认的吉祥物。在天，那是燕子。在地，那就是栀子花。

所以，当孩子们的目光一触摸到栀子花，他们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安慰的笑意，似乎是受到了天地最好的祝福，于是孩子们的心踏实了。

从此，一朵朵栀子花，就一直安详地在窗外陪伴着孩子。

当六月来临，栀子花最盛的花事也来临了。这时节，这一排十棵栀子树，就成了校园里最美的风景。

开满了成百上千朵繁花的栀子树，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了，丰满了，雍容了，灿烂了。

这时，它们身旁的那一大排自行车棚，几乎已经不翼而飞了。车棚外的那一大行水杉、柏树，也似乎不翼而飞了。

满校园，仿佛只剩了这一片朴素的繁花。

一朵朵的花，一层层的花，一圈圈的花，偎依着，挨挤着，簇拥着，用它们握在手心的那一点点雪白，把整个初夏季节，烧得如此热闹又如此宁静，如此烂漫又如此天真……

这排栀子花树，远望，就是一条白浪翻滚的大河。

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家长，现在有谁不在这一条花河边驻足欣赏呢？有谁不让那一尘不染的白浪洗一洗自己的眼睛，不让那纯净无垢的花香洗一洗自己的心灵呢？

最幸福的当然还是窗内的那些孩子。

因为有这些花的存在，有这条花河的陪伴，孩子们都相信，自己这只丑小鸭，终有一天会变成白天鹅的，终有一天会从这花河边高高飞上蓝天的，只要跟栀子树一样等来属于自己的花季。

而含苞愈久，花色愈清，花香愈远。

（本文被浙江省青少年作家协会制作成音频，在省盲校和全省多所中小学反复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