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殽之战^[500]

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501]，出绛^[502]，柩有声如牛^[503]。卜偃使大夫拜^[504]，曰：“君命大事^[505]，将有西师过轶我^[506]，击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507]，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508]，若潜师以来^[509]，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510]，蹇叔曰：“劳师以袭远^[511]，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512]！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513]。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514]。召孟明、西乞、白乙^[515]，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516]，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517]。”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518]，尔墓之木拱矣^[519]。”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520]。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521]。必死是间^[522]，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523]，左右免胄而下^[524]，超乘者三百乘^[525]。王孙满尚幼^[526]，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527]，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528]。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

及滑^[529]，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530]。以乘韦先^[531]，牛十二犒师^[532]，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533]，敢犒从者^[534]。不腆敝邑^[535]，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536]。”且使遽告于郑^[537]。

郑穆公使视客馆^[538]，则束载、厉兵、秣马矣^[539]。使皇武子辞焉^[540]，曰：“吾子淹久于敝邑^[541]，唯是脯资饩牵竭矣^[542]。为吾子之将行也^[543]，郑之有原圃^[544]，犹秦之有具囿也^[545]。吾子取其麋鹿以闲敝邑^[546]，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扬孙奔宋^[547]。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548]。攻之不克，围之不继^[549]，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晋原轸曰^[550]：“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551]，天奉我也^[552]。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553]，违天不祥。必伐秦师。”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554]，其为死君乎^[555]？”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556]，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557]？”遂发命，遽兴姜戎^[558]。子墨衰绖^[559]，梁弘御戎，莱驹为右^[560]。

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晋于是始墨^[561]。

文嬴请三帅^[562]，曰：“彼实构吾二君^[563]，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564]，君何辱讨焉^[565]！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566]，若何？”公许之^[567]。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568]。”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569]，妇人暂而免诸国^[570]。堕军实而长寇仇^[571]，亡无日矣。”不顾而唾^[572]。公使阳处父追之^[573]，及诸河，则在舟中矣^[574]。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575]。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576]，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577]。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578]。”

秦伯素服郊次^[579]，乡师而哭曰^[580]：“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581]。“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582]。”

《春秋左传正义》卷十七，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十三经注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