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松陵集》之检讨
就今存唐代文献来说,保留唐诗唱和最原始面貌的完整记录,是唐末皮日休所编从咸通十年他随苏州刺史崔璞到苏州后一年,与陆龟蒙等人唱和诗之总汇。据日休自序,“凡一年,为往体各九十三首,今体各一百九十三首,杂体各三十八首,联句问答十有八篇在其外,合之凡六百五十八首”。四库提要则统计在皮陆二人外,参与酬唱的“颜萱得诗三首,张贲得诗十四首,郑璧得诗四首,司马都得诗二首,李縠得诗三首,崔璐、魏朴、羊昭业各得诗一首,崔璞亦得诗二首。其他如清远道士、颜真卿、李德裕、幽独君等五首,皆以追录旧作,不在数内。尚得诗六百九十八首”。此集由皮日休自编,又原集在宋以后保存完整,最能了解唐人唱和诗原题之面貌。
《松陵集》所见唱和诸人之互相称谓。卷一开卷陆龟蒙《读襄阳耆旧传因作诗五百言寄皮袭美》,皮日休和诗题作《陆鲁望读襄阳耆旧传见赠五百言过褒庸材靡有称是然襄阳曩事历历在目夫耆旧传所未载者汉阳王则宗社元勋孟浩然则文章大匠予次而赞之因而寄答亦诗人无言不酬之义也次韵》,应该是两人初识时的作品,彼此称字。陆龟蒙因皮日休是襄阳人,借读《襄阳耆旧传》以加称誉,皮日休答诗的题目很客气,显示彼此还不熟。在最初三次唱和中,陆称皮为“袭美先辈”[1],此后一律径称“袭美”仅间或称为鹿门子(卷二《读黄帝阴符经寄鹿门子》),可以见到彼此关系之变化。皮日休则称陆龟蒙为“鲁望”。在彼此的唱和中,一部分诗歌是各标诗题,如卷七:
重玄寺元达年逾八十好种名药凡所植者多至自天台四明包山句曲丛萃纷糅各可指名余奇而访之因题二章 皮日休
奉和题达上人药圃二首 陆龟蒙
以竹夹膝寄赠袭美 陆龟蒙
鲁望以竹夹膝见寄因次韵酬谢 皮日休
卷九:
闻鲁望游颜家林园病中有寄 皮日休
袭美病中见寄次韵酬之 陆龟蒙
更多情况下则是首唱标题,和者从简,如卷七:
开元寺佛钵诗并序 皮日休
奉和 陆龟蒙
夏首病愈因招鲁望 皮日休
奉酬次韵 陆龟蒙
新夏东郊闲泛有怀袭美 陆龟蒙
奉和次韵 皮日休
四月十五日道室书事寄袭美 陆龟蒙
奉和 皮日休
这一状况,到南宋叶茵搜辑陆龟蒙遗作为《甫里先生文集》二十卷时,就有必要为诸诗改定新题。一般情况下当然是据原题稍作敷衍。前举龟蒙和日休二例,该集卷九分别题为《和咏开元寺佛钵》《酬袭美夏首病愈见招韵》,前题未能反映所和为何人,后题省略了“奉酬次韵”的内容。《全唐诗》卷六二五分别立题为《奉和袭美开元寺佛钵诗》《酬袭美夏首病愈见招次韵》,较为准确。皮和陆二诗,前诗,《唐诗鼓吹》卷五题作《奉和鲁望新夏东郊闲泛有怀》,大体妥当,应再增“次韵”二字;《全唐诗》卷六一三题作《奉和鲁望新夏东郊闲泛》,又注:“一本此下有见怀次韵四字。”显然以所注一本之改题最为完美。
《松陵集》卷九收入皮、陆与多位苏州友人的唱和诗,情况要复杂得多。试以表格来说明该卷诗题的演变情况:
① 司马都见卷六〇〇,皮日休见卷六〇八至卷六一六,陆龟蒙见卷六一七至卷六三〇,其他均见卷六三一 。
续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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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诗歌多达八十六首,作者涉及另外九人,共包涵二十二次唱和诗篇。从唐末以后,虽然本卷诗歌曾许多次被各种典籍引用,比如宋人所引,除本表所列《甫里先生文集》和《唐诗纪事》二书外,至少在《万首唐人绝句》《分门纂类唐歌诗》《吴郡志》等书中还有多次引用。由于所有典籍在引用本卷诗歌时,可以确认除《松陵集》外并没有其他具有第一手文献价值的来源,所有的引用只有直接引用和间接引用的差别,我们可以见到偶有文字录误,《全唐诗》录张贲《酬袭美先见寄倒来韵》,“先”字下脱“辈”字,皆可不计。各书在《松陵集》原题可以独立完整表达时,都有部分保留,在不够独立完整时,作了适度的增改。涉及问题,我在表格最后一栏“备按”中作了一些评议。从中不难看到,《唐诗纪事》于原题一般都作简化处理,原因当然是遵循其书编纂的基本要求。《甫里先生文集》只录陆龟蒙的诗,凡录应和别人的诗作,题目多有改动。《奉和谏议酬先辈霜菊》《和谏议罢郡叙怀六韵》,循前刘禹锡自改诗题之例,“谏议”为谁还应补充说明。《和旅泊吴门韵》《和伤开元观顾道士》《和醉中即席赠润卿博士韵》等题,都忽略了所和谁诗的表达。《和同润卿寒夜访袭美各惜其志韵》之改题尤为不伦,“同润卿寒夜访袭美”是陆本人之行为,所和为皮日休之诗,主语不免错位,如果陆龟蒙本人改题,我相信应为“同润卿寒夜访袭美各惜其志袭美遂成一绝龟蒙奉和次韵”。另是改题中的称谓。从整个《松陵集》来看,彼此对称都很客气,因此如改题为《和陆龟蒙白菊》《和皮日休悼鹤》《醉中先起李縠戏赠走笔奉酬》之类,就甚不妥当。崔璞为苏州刺史,是皮日休的府主,虽然他是否登第还难以确定,但他肯定不会称皮为“先辈”,故《奉酬皮先辈霜菊见赠》的改题显然不妥。即便陆龟蒙,在《松陵集》中也仅开始时称为先辈。其他细节出入,不一一罗列。
[1] 唐人称已及第进士为先辈。皮日休为咸通八年(867)登进士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