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2章 为那伍毛钱

6月6号芒种节气,清丰县地面有句俗话说:“芒不芒、两三场。”打罢两三场麦子了。这些年使用农药化肥,麦子寿命延长,6月6号才排队挨号等联合收割机,联合收割机可以使麦子直接入仓,代替了过去的人工割、拖拉机割、架子车拉、拖拉机拉、牲口碾、拖拉机碾,三清打麦机。短短20年间,国家科技高速发达,一两天后,一望无际的麦浪成一地悲壮的麦茬了。

南阳至清丰县上千里,温珂儿不断回趟家,老温两口子见女儿晒黑了,手上磨上茧子了,才知道女儿与画家掰罢了,曾姗姗患癌症去世,替曾姗姗惋惜一阵。马成功送小宾打工的路上没有回来,闺女又惹这么宗子事儿。

温珂儿回归的路上,大田里一种繁忙喧嚣景象,村民们种大秋或者机播种大秋。婆家或马成功家责任田麦子一种坚韧不拔的样子,成熟中有青。据准公爹讲,熟透了煞罢身子了收割才好,省下好多力气,入仓不需要晾晒。可预报这几天会有雨,摊上连阴雨麦穗上会长芽,得吃芽子麦。傍晚,组长马相朝通知说,联合收割机来了,问彦魁哥割不割,不割“铆”地里了。联合收割机不等人,往南乐县、魏县、大名、天津、BJ方面赶。马老抠准备好粮食袋子,塑料布,排子车,一种疲倦的样子,弄不准割划算或者不割划算。(“铆”:农村俗语当“留”讲。)

温珂儿小西屋里出来问:“爹,真割么?”

马老抠说:“得割,不割铆地里了。”至地里,自己家麦子在相朝的指挥下割下一遭了,忙把塑料布摊好,机车倒塑料布上,装鱼鳞袋子里。二黄瓜康守江腿脚不好使,提那么个充电灯,画弧般拄拐过来了。

康守江问:“今年(机割)多少钱一亩?”

马相朝不屑地说:“多少钱一亩不给你二黄瓜康守江割。”

康守江较上劲儿了说:“马光头,说这话质量低不低?你多大个球官儿,为啥不给我割,我不是国家公民么?我那钱不是钱么?

马相朝咂一下嘴,一下子说:“二黄瓜康守江!不敢说你那钱不是钱,二锅里面条不一起知道不?你是窑当村生产队,归双庙乡管辖;这儿是十八户村生产队,收割另外寻车去,找窑当村生产队长去,找双庙乡政府去。”康守江说:“这些年我一直随十八户村四队割,你不就是个组长么,多大个球官儿敢恁撑!”马相朝说:“为官一任,清廉一方。才知道啊康守江!”康守江说:“你马光头算得上清廉么?这不是明摆着装孬么?”马相朝说:“该装孬就装孬,在本组长责任范围内。”马老抠不理会俩人闲磨嘴,薅了个麦穗揉揉,吹去糠扔嘴里嚼了嚼,很硬很硬的样子,缩罢身子了,不能算不熟,迟割只是一半天。递根烟给马相朝,俩人抽起来。二黄瓜康守江掏出来广告纸,或者写过的作业本子纸,卷了根一头拧,背了背身子抽上了。瞅瞅,远方有雷电闪烁,天阴得像水盆子,很快落雨的样子了。

温珂儿问:“叔,割不割?”

康守江望望天说:“没有熟透,青啊。”

温珂儿说:“叔,季节到了,没有完全回蘖,产量会高些。”

康守江问句:“谁说的啊?”

温珂儿说:“书本上说的啊。”

康守江说:“收割了需要晾晒,很烦人啊。”

温珂儿说:“那也比淋了强啊!”

组长马相朝认真负责,在充电灯下按各家责任田亩数,计算器上算了算,接过来马老抠300块钱,交给司机,司机找回来几枚硬币。马老抠咂下嘴,感觉收多了。温珂儿似乎与康守江有血缘关系,康淼淼是自己的姐姐,康守江是自己的爹。给司机说句:“近邻居,给这位叔收了吧!”司机说:“听组长相朝的!”温珂儿说:“哪儿割都是挣钱,队长不让挣就不挣了么?”司机看看夹拐的二黄瓜康守江,没有说啥。当温珂儿那麦袋子送家一车子后,5亩多地,康守江的麦子将要收完了。

温珂儿说:“叔,丢下,我帮着拉!”

康守江说:“你兄弟上学,我不舍得喊他。”

温珂儿搭讪说:“兄弟学习好么?”

康守江说:“棒啊,全班总是第一啊!”

收割后,康守江与司机缠上了嘴,司机一下摘下来口罩说:“6亩啊!不必丈量了,死卡,我车轮子就是计算器。”康守江说:“哪有6亩啊!5亩多一点,只是多一点儿,敢收恁多钱?你车轮子再卡没有我地亩单上准!”那司机说:“嘿,这人,真不该给你二黄瓜康守江割!”康守江说:“肯定怨你了!早死去了么?”司机说:“看这话说的,明年我给你康守江割,我姓康!”康守江说:“倒不如现在就姓康。”司机问:“我是你父亲辈儿?”二黄瓜康守江说:“你是我小子辈儿,孙子辈儿!”俩人骂大会,好生争究一阵子。康守江掏那么一阵兜,零碎钱统统凑上去后,司机伸着手,仍说差两块。二黄瓜康守江说:“你这人少见,絮叨不?忒死相!”掏一阵那么张破损伍角钱递过去,那司机轻蔑瞟一眼,没有收。说句:“不要了,你买两根黄瓜吧!”

有人等着,司机扬起些土尘开车去了。

二黄瓜康守江蹲下去卷烟抽。薅下来个分蘖很晚的青麦穗,抠颗青籽扔嘴里嚼了嚼,一种新麦与青秸杆的混合味道,似乎品味些人生道理了。

此时候温珂儿回来了,帮助康守江袋子里装麦子,扎好口,码排子车上往家拉,康守江两口子手脚无措招扶着,搬屋里垛好,此时候已经半夜了。之后,真有几天连阴雨,麦子没有淋地里,侥幸麦穗上没长芽。晚上,温珂儿哪儿睡得着觉,听窗外雨,缠缠绵绵,时缓时急,由不得找出来马成功的照片,联想,回忆,凝视,想象不出来非恋马成功这个冤家干啥,又学打拇指,响与不响交替,泪水滴在照片上……

几个响晴天,村民一种丰收的喜悦晒麦子,拉公路边上,自己家宅院里晒上了。温珂儿同准公婆扫一扫场,晾晒上麦子,之后去康守江家晾晒麦子。此时候刚过端午节,接下来是节气“五月十三”,五月十三是“关爷磨刀”的时候,盼雨种晚秋的时候,为感恩上天惠顾,有人家割韭菜包饺子炸菜角,祷告几句,头一碗饺子头几个菜角供奉在神位上。中午饭马老抠安排玉玉喊,孙子喊,康守江两口子没有让温珂儿回去。

妹妹玉玉说:“二嫂,娘包的是饺子啊!”

小侄子文文说:“婶婶,奶奶炸的菜角子啊!”

二黄瓜康守江劝俩孩子说:“回吧回吧!这儿也是饺子菜角子啊!”康淼淼的妈妈喜悦的样子,忙的不可开交。说玉玉:“要不,随你嫂子在这儿吃吧!嫂子不回啦,这儿吃啦!”又说文文:“随你婶婶在这儿吃吧,婶婶不回啦!”玉玉、文文见嫂子(婶子)帮忙烧火,没有二黄瓜康守江家吃午饭。下午,温珂儿把晾晒的麦子收回家,帮助康守江晾晒的麦子收回家。很晩很晚了,晚饭或者喝汤时,妹妹、小侄子旁边等着,康守江两口子没有留住温珂儿吃晚饭。

大千世界,就这么神奇,总有人料想不到的事儿,后来不但康守江两口子,康轱辘村、十八户村统统认为温珂儿是二黄瓜康守江家闺女了,二闺女或者续闺女。并不知情二黄瓜康守江女人给温珂儿套近乎做罢工作了,认温珂儿二闺女或者续闺女。温珂儿笑了笑,说句:“婶儿……”含糊其词,委婉拒绝,知道这位叔与准公爹有嫌隙,没有敢认。就连著书马成功的“天上口”隔三差五回趟家,不相信温珂儿娇生惯养的人,说一不二的人,读书上学的人,像严丽丽一样吃“月亮”摘“星星”的人,能住下来孝敬马成功奶奶、父母,和睦乡里,掏钱装修房子。爱马成功骨子里去了。

有那么一天,二黄瓜康守江女人娘家娘捎话说:“闺女啊,这日子没法子过,没法子过啊!”康守江女人一夜睡不好,第二天邀请温珂儿去了,那村是西佛店。康淼淼姥姥两天没吃饭,一见闺女与“淼淼”,号啕大哭说:“我这种龟孙命啊,这么个儿媳妇啊……”原来淼淼的姥姥嘴不好,琐碎,絮叨,心疼钱。儿媳妇是争强好胜之人,同样委屈得泪流满面说:“这老婆子怪着呢,我是吃她的么?肥料是她撒的么?垡头是她平的么?麦袋子是她扛的么?醒过来当驴使,躺下来当地种……几斤梢子麦换几个拽秧子西瓜吃,就说我吃嘴了,给她吃她不吃,那是她孙子吃了啊,是她孙女吃了啊,回来唆使你舅打我啊……说俺娘家哥不给岳父打幡了,俺娘家哥倒插门儿不可能改姓啊!”淼淼的姥姥说:“淼淼,淼淼,看你妗子那嘴厉害不?能把我吃了不?我说,熬稀饭放点碱,黏乎,好喝。恁妗子硬说碱是毒,是放洗衣粉……”妗子说:“碱就是毒啊,您厉害我厉害?饭是孙女给您送来的!衣裳是我给您洗的啊!您咋不住哥哥家呢?哥哥咋不接您呢?嫂子不把您抽到墙头上啊!”温珂儿称“姥姥”称“妗子”,劝了劝“姥姥”与“妗子”,住了几天与淼淼的娘回来了。

当二黄瓜康守江因张5毛钱被联合收割机司机拒收后,那么蹊跷,马老抠因张5毛钱与人发生口角,缠上了嘴。

淫雨霏霏,东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有根檩子下塌了,与一起打工人商量,用千斤顶顶起来,弄根檁子换上去,自己干不成,乡亲乐意帮着干,不收人工费,弄顿酒饭吃。马老抠本来安排珂儿买菜去,珂儿总是不接钱。马老抠柳格镇买香菇、买芹菜、买菜花。卖菜的老几不收那张伍毛钱;在九九超市买板鸭,收款的小妮同样不收那张5毛钱。

马老抠一下子火了说:“姑娘,这钱缺角么?掉块么?”

收款的小妮儿说:“大叔,不缺角,不掉块。

马老抠说:“那为啥不收呢?”

那小妮儿说:“是信用社行不让收。”

马老抠嘟哝句:“奇怪了。国家的钱不让收?”说钱不够,退了板鸭,换薄利超市买板鸭,薄利超市同样不收那张伍毛钱。说:“工商行不让收。”

马老抠偏叫上劲儿了,回九九超市问收款的小妮儿。小妮儿改口说:“叔,是农业行不让收。”马老抠越发懵懂。说句:“稀罕,怪哉,是国家颁布文件了,到底哪个行不让收?姑娘你说个小虫吃米、一二三行不行?”

收款的小妮儿说:“叔,咋那么小气呢?信用社行工商行农行都是国家行,总有人说的,总有人安排的,为张伍毛钱值得么?叔,就当张古董吧,这种钱会生值……”马老抠付钱买板鸭或啤酒。换檁子时,与乡亲议论,凡壹毛伍毛纸币统统拒收,只收硬币。为张伍毛钱,马老抠不那么经心。有那么一天,村街上傻卖葱的同样拒收壹毛伍毛纸币,马老抠叫上劲儿了,骑电单车,县城营业所问个究竟。

马老抠在工商行营业所问询,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

马老抠在信用社行营业所问询,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

马老抠在农行营业所问询,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与马老抠开玩笑说:“拿一万张过来,给你办张5000块储蓄卡。”

马老抠没心思逗趣儿。在建设行营业所问询,营业所某职员认识老抠马彦魁,是马老抠姥娘家村的,给倒了杯水,且称马老抠为“老表”。马老抠似乎不认识此人,掏出来那张伍毛钱,说了原委。职员解释说:“老表,没有任何人说不让收。”分析说:“纸币额小,流通久了,有些旧,不好数,超市人手不够,还不是想说啥就说啥,责任推卸营业所。可营业所从不敢那样说,不让收。”之后说:“一个麦子一道缝,一个将军一道令。各行各业都有商业机密,营销计巧,任何超市一直寻找吉祥数,一万八千八,八百八十八,小至九毛九八毛八,分币已经下岗了,如果你买一块钱的,能找你一二分钱么?总按四舍五入计算……”抠马老抠那张伍毛钱,背面一点点塑料胶布揭下来,用纸质胶带沾好,给换了枚金光灿灿的伍毛硬币,给马老抠最大的说道了。

马老抠为张伍毛钱,十八户村至清丰县城,往返四十余里,没买吃喝回家了。温珂儿问:“爹,有个说道么?”

马老抠把那枚硬币掏出来看了看,无奈笑了笑。之后孩子的娘告诉说:“彦军兄弟找你,说南干城插线下地槽……”

马老抠自从父亲去世、大儿子伤残、二儿子匿迹、不出外打工了,在盖屋子班里干活,马老抠技朮活路全,不惜力,木瓦两作都会。有马彦军,往哪儿营生离不开老抠马彦魁。为张伍毛钱,耽搁100块钱没有挣成。就后悔得不行不行的,熊了马彦军一阵子:“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要手机熬着吃么?”

后来被人嘲笑说:“你马老抠没有与二黄瓜康守江当亲家,亏,亏,真亏了!”如笑话当年李猪儿的“挠挠”一个样,当趣谈好多天。后来好多人揣摩,那壹毛伍毛币确实是国家安排的,为鼓舞硬币登场,积蓄多了自然银行兑换去,或者留下来当古董。

马老抠两口子意想不到珂儿到来,能塌下身子干活,与玉玉、孙子文文相处融洽,乡亲相处融洽,心里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