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7章 阴差阳错

嫂子回北院里扎下自行车,见儿子与公婆玩的好。儿子见妈妈回来很乖的样子一下子不乖了,胖乎乎的小手拽妈妈的衣裳襟儿。嫂子糊弄孩子说:“抹的有辣椒,吃了辣你的嘴!”儿子小嘴一撇一撇哭开了。嫂子接过来娘手里奶瓶子,孩子一把夺过去扔了,上去踩几脚,仍拽妈妈的衣裳襟儿。嫂子照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一掌,亲一口,坐下来哄着儿子玩:“筛箩箩,磨面面,馒头蒸的暄又暄;第一个,爷爷吃,第二个,自己吃,气得奶奶了不的,气得叔叔了不的,气的姑姑了不的,了不的……”儿子“咯咯”笑开了,吃奶的事情忘远了。

“功呢?二小子呢?”爹爹焦急地问。

“兄弟去了那院里。”

“与那金银花有些希望么?”

“我看有希望。窝人家闺房里,又说又笑一后晌。我看金银花一百个愿意了,临来时还有说不完的话,院门外送好远……”嫂子说着又笑了。

“我不是夸你兄弟呢,二小子那个儿垛儿到哪儿都没说的,哪家闺女都能相中他。与金银花能成了,不来回跑着相亲了,亲相多了眼浊了,不知道谁家闺女好,谁家闺女更能过日子;再说你舅家妹妹你也了解她,算得上亲上加亲了。”娘插嘴说:“俊梅,西院你二存让嫂子想吃媒人馍,介绍了她娘家侄女儿,那姑娘长得好,像朵花儿样,身架一点儿没挑剔。彩礼不执着要多少。人家说,截几身衣裳也可以,不买也不争,就看上你兄弟人员了,那闺女不知道哪儿见过你兄弟,相过你兄弟,你二存让嫂子等了一后晌。我说二小子相亲了,你二存让嫂子自恨腿短晚一步,安排明天或者后天见面去。俊梅,喊来你兄弟吧,你公公急等说句话,学也不上了,媒成了单等着出门挣钱啦;光这样呆着也不中,你公公真是等不及……”嫂子说:“娘,穿这高跟鞋不舒服,拿捏的脚踝吃不住。”换下来鞋后,刚出院门,见兄弟过来了。说:“兄弟,爹喊你呢。”抱着孩子回屋了。

至此,马成功暗怄气,不愿意跟爹爹说恁些。不知道哪根神经晕来了,或者找爷爷谈一谈,给爹爹说说复读去。不知道爹爹在这儿,知道爹爹在这儿或许不来了。马老抠看见儿子漫不经心邋里邋遢的样子不高兴。问:“与金银花有些希望么?”

马成功不屑说:“没希望。”

“为啥,那金银花有啥不好呢?”

“说不清哪儿好,说不清哪儿不好。”

“那,窝人家屋里闲唠一下午?”

“同学见面了,她要说话我能不说么?”

“那,明儿相你二存让嫂子的娘家侄女去……”

“我哪儿也不去,要相你去相……”

“我看你还恋着二黄瓜家淼淼呢……”

马成功不亏文科好,钻住爹爹的牛角尖儿,压抑迸发了,与爹爹面对面交锋了:“爹,你是我亲爹,知道了还问我?与淼淼一块儿上学,都了解,成亲有什么不好呢?爹心疼钱今后我挣钱还你不行么?或者还给淼淼的爹,反正不另外相人了。或者干脆打光棍儿,打光棍儿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与淼淼不会惹您生气的,我们的日子好过些,哪儿不好呢?”

“别淼淼淼淼的啦,不与他那种人家当亲戚!”

“你就好么?都喊你马老抠!”

“我马老抠咋得啦?我老抠抠的有道理啊!”

“那是你自己认为,十八户村都这样认为么?出外打工的人那样认为么?二黄瓜康守江也那样认为吗?说你凿四方眼子,算盘槊着打。”

“儿子敢明目张胆……”马老抠吃惊了,瞪眼了,蒙圈了。二小子,一头撞南墙上,一点儿不抹角不拐弯儿。伸伸脖子咽下那么口唾沫说:“傻小子啊!我看你考不上学是淼淼搅缠的,别傻了,要不与那金银花,要不相你二存让嫂子娘家侄女去……”

“考不上学是我笨、是我怂,是我学习没有搞好,与淼淼有什么关系呢?淼淼只是给奶奶、娘买药去一趟,像被您抓住大理了。如果您种地不好咋能怨天怨地呢?如果您与二黄瓜康守江一块儿改水阳沟,没有争地边子纠纷了;如今掏力不落好,你没有理二黄瓜康守江反倒有理了;我也说不清您娶媳妇还是我娶媳妇,与您过日子还是与我过日子。妥妥妥,爹,我亲爹,我任何人不娶行了吧?哪个不要行了吧?”马成功没有说“成者王侯败者贼”什么的,“粗狗”“细狗”什么的,自然潜藏着爹未曾看见那红坎肩儿,蹲地下掉泪了,想要哭。

“这孩子恁闷谨。既这样,随我出门学活吧!”

“爱劳动固然好,很光荣,我还有能量没发挥。‘瘦地可种粟,阳坡可种瓜。’我要复读去!好多家长希望儿女去读书,学校里送吃送喝的,可你这当爹的抠抠唆唆的却不肯,或许害我一生了,逼我娶什么金银花!”

“复读你能考上么?能与淼淼清干了么?全清丰县都有女孩子牵扯么?”儿子敢明目张胆喊自己赖绰号,马老抠没有说下去,说下去更吵嘴,邻居听见扯闲话,影响儿子寻媳妇。心想说:“我咋养这么个晕种儿子啊,恁拗犟!”从大儿子院子里出来了。

这些天马老抠天天生闷气,本来武安贾赵楼村干的好好的,那地方土地搞统筹,责令停工了,村子全部拆完,好说歹说工钱给了一部分,下一家活路接不上手;搭汽车那小子往身上蹭,叔啊叔啊套近乎,抓住了小偷贱贵不承认,侥幸大钱在内裤里,没有给弄走;回家儿子落榜了,复读什么的,踢狗踹猫的,订亲淼淼什么的……大人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敢喊老爹赖绰号,抠唆还不是为这个家庭么?二小子不知道钱中用,学好活挣大钱,全村盖上好房子……

马老抠躺那么床上想,二小子小时候是乖孩子,门门功课都很好;大了倒不如小时了,越上学越瞎越不懂事儿了。有一条且谨记,不能与二黄瓜康守江当亲戚,那么给二黄瓜康守江挣钱了,结婚时说不定再加码;那杂碎道三不着两,不知道能耐究竟有多大……孩子的娘北院里回来了,下厨做晚饭。问:“功呢,二小子呢?”

“去了,同学家玩几天。”

马老抠懵懂,床上坐起来问:“天晚了,哪同学家玩几天?”

“没说去哪儿。你说,二小子会想不开?”

“这时候气呼呼走,你就恁放心?”

“……骑那辆车子就走了,与娘没拽住。”

“不回来,怕觉也难睡好……”

“咋着?去找孩子?”孩子的娘这才想起来儿子走时候的样子了,走时候擦眼抹泪的,没有拿个褂子穿。真有些警觉了,真有些害怕了,顾不得晚饭了。女儿玉玉也在家。说句:“碗里有咸菜,饿了吃些馍。”马老抠推那辆自行车,孩子的娘不会骑车子,坐男人自行车后座上。出村子时,二存让看见了问:“老马,这就天黑了,去哪儿啊?”马老抠说:“一点点琐碎事儿,邻村串个门儿……”

马老抠儿子的同学认识的少,只认识李家楼村李明建。李家楼村、十八户村中间隔个小小芦苇坑,半根烟功夫就到了。虽然骑自行车,前后胎气不足,孩子的娘体态胖,快不到哪儿去。至李家楼村街遇见了李明建的哥哥李明辉。马老抠寒暄几句话。问:“明辉,明建在家么?”李明辉说:“叔,在家吧。有什么事儿么?”马老抠问:“二小子是不是在这儿呢?”李明辉说:“不在这儿吧。叔,没有见二兄弟来这儿。”老伴在村街等,马老抠推自行车至李明辉家。这是五间上房有配房的院子。李明建听明白说:“功哥没有来。叔,功哥读去呗,会不会与叔较劲呢?躲二黄瓜康守江家不稀罕啊。”

“去那儿倒好了。把儿子倒贴了,倒插门儿了……”马老抠揺揺头说:“二小子肯定不会去那儿,落榜的学生不会二黄瓜康守江家寻没趣儿。”

小时候,李明建与马成功同样玩的好,放学后不回家,芦苇梢上绾个环儿,苇坑里吊蛤蟆,大蛤蟆麻子叶上镰刀把子捶,小蛤蟆小棒棒轻轻敲,淼淼旁边搭把手,蛤蟆惊吓尿湿的麻子叶晒干后,搓好卷成一头拧的烟卷子,给同学抽,名声不好的大人抽,从后面“呔”地一声喊,那人就会尿裤子。李明建想起来小时候与马成功顽皮的样子就想笑。说:“叔,功哥性格我知道,不会出事的,兴许气气您也就回来了。”又说:“叔,疼钱弄啥呢?功哥读去呗,功哥文科偏好些,有希望考上学。学木匠活真能挣钱么?那不是毁他害他么?或许明年考上了。”又说:“叔若不放心,我陪叔找功哥。我知道县城侯窑村侯明奇的家,井筒子街很深很深的胡同里,功哥与侯明奇的关系好……”

马老抠感激说:“那好啊,麻烦你。不知道这孩子要好的同学有几个,家在哪儿住。二小子说,你也没有考上学么?”

李明建诡谲地说:“叔,功哥不知道,我补录到寒碜的地区师专了,‘三本’也挨不上,就要报到了。你家功哥眉眼高,这些档次低的学校就不上……”

“地区师专也行啊,任个教师也好啊!”马老抠叹口气,心忖说:“二小子别人录上录不上也撒谎,说不定给老子扯了多少谎;这样能遮儿子的丑,说不定班里倒第一;牵扯个女孩子,能考上学才怪呢!”更坚定不同意儿子复读的初衷了,订亲更不能订淼淼,回来就跟我学活去,时间熬一下,说不定忘了淼淼了;那时候寻媳妇,会省好多钱,是上算的法子了。李明建又骑辆自行车,马老抠与老伴伙骑一辆,全部充满了气,出李家楼村街朝正北,顺乡村公路朝西赶,过柳格镇政府门前,红房子丁字路口上大道。

立秋的天气仍在酷暑中。公路上骑车子迎着微微刮来的风,倒也挺凉快。李家楼村或十八户村离侯窑村少说20里路,上弦月要落了,至那儿晚上11点钟以后了。侯明奇看见李明建、马成功父母吃一惊。说句:“功兄没有来。功兄咋着啦?叔,有什么事儿么?叔、婶子家里坐,我也没有考上学,叔不知道今年的题有多难,简直不是人作的。复读也是瞎,我跟爹经营那个店面了。”马老抠摇揺头,心忖说:“一个学生蛋子,认不了几个大字搞什么称兄道弟呢?”李明建、侯明奇说不出来其他同学家住哪儿了。说:“与其他同学交往少,功兄不一定去那儿。”从侯明奇家往学校赶,学校放假了,教室宿舍全部落着锁。

马老抠身上燥。马成功的娘浑身冷,哭开了。埋怨说:“怨我了,怨我了,不知道孩子去哪了……”马老抠说:“哭啥哭,继续找,他大姑二姑三姑他姥姥家找,断定二小子出事了么?”发狠说:“这孩子出事了我倒省心了!一次性解决了!”孩子的娘直捶马老抠的后背说:“你咋咒孩子出事呢?你咋咒孩子出事呢?”马老抠咂一下嘴,一种不祥在心里。一直揣摩侯明奇“功兄”(凶)了。问:“明建,学校里也称兄道弟么?”

李明建说:“行称行不称。”

“为儿女……”马老抠叹口气,这些天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或者生了多少气。二小子不与淼淼搅缠或许同意二小子复读了,没有这档子事情了。上弦月落罢了。这些亲戚家虽然附近村,近不过三五里,远不上六七里,大多是乡村土路不好走,阳历八月中旬一人多高的玉米处卖红线儿,高粱也秀穗打苞了,路两边像两堵墨绿色的墙,刮风了窸窸窣窣地响。钻这些玉米地或者高粱地像没有底的黑洞子。李明建骑颠簸不平的路还可以,马老抠后座载个人,衣服湿透了,前轮子左右摆动往上飘,无法掌控;孩子的娘溽暑季节里浑身冷,啜啜泣泣哭。马老抠停下来,望一下,劝一下,吵几句,脱下来褂子给老伴穿身上,只有“赤膊上阵”了。

逶迤至孩子大姑家,就是马老抠大妹子家半夜以后了,村街上到处狗吠声,有些门外狗撵着咬。李明建搬起车子来轮一下,几只狗不肯休止地狂吠着。大妹妹被惊醒,懵懂打开大铁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一问明白。说:“二小子没有来。哥嫂家里坐,吵孩子干啥呢?现在的孩子不经吵,吵不得,疼钱干啥,二小子读去呗,读着读着考上了,读书多了好找事情干,也比跑着学活强。有人家的孩子想上学,不是那块料他还不上呢。”与自己说的不对道,马老抠没有进大妹子家的门,继续往二妹三妹孩子姥姥家找,结果是一样,都说没有来,连二妹三妹也瞪瞪眼不敢断定侄子有没有闪失出什么事儿。

清丰县城,往返几十里路,老抠马彦魁很累了。孩子的娘后座上哭得不撑瘫儿了,于是,停下来车子歇一歇。李明建说:“叔,婶儿坐这辆车子吧。”马老抠说:“带你婶子一程吧,你婶子这身膘……”抽支烟,给李明建递一支。李明建本来不抽烟,接一支抽起来。夜空清彻如水,星星一闪一闪亮,抽烟些许光亮俩人脸上明暗交替着。马老抠心想说:“我咋养这么个狗屁不懂的儿子呢?真出事了能把自己后悔死啊,倒不如答应二小子娶淼淼。争什么地边子,修什么阳沟呢,我不凿四方眼子不算盘槊着打好不好?那地给二黄瓜康守江也行啊,凑凑借借给他五万块钱也行啊,贷款复读也中啊;再者说,二小子、淼淼逃了也行啊,二黄瓜康守江再装孬,顶多闹一通缠一阵,锅碗瓢盆全砸完,再收拾烂摊子;晚几年二黄瓜康守江再也没气生,儿子、媳妇统统是二黄瓜康守江的人……”

“天上口”注:马老抠想也没想到,料也没料到,几年后并不是二黄瓜康守江,是另一家为二小子婚事家下砸一通……

马老抠望望天,勺头星早已经偏西了,像个大问号,同样不知道二小子去哪了。觉得那星星眨巴着眼睛看自己笑话呢!

“明建,不能这样子,先回家……”马老抠同老伴没吃晚饭出门找儿子,夏天夜色短,至家,亮出了鱼肚白。马老抠扶老伴躺床上,下厨做早饭,不知道饭应该怎么做,菜应该怎么炒,锅烧红了没有放油弄菜呢。一直想:“二小子能往哪儿呢?孩子不争气怕街坊笑话也不中,只有给邻居撂明了,更远的同学家找,马颊河里找,机井眼里找……”

这时候,亲戚陆陆续续赶来了,他大姑二姑三姑及马成功的姥娘姥爷全来了,有的骑辆自行车,有的徒步赶来了;他姥爷姥娘互相搀扶拄着个木棍子,乱哄哄塞了半院子。马老抠顾不上炒菜做饭了,二妹三妹埋怨说:“孩子没有考上学就够生气了,吵孩子干啥呢?疼钱干啥呢?订亲,自己做主订去呗!这辈子还不是他们两口子叮当么!”马老抠大妹子说:“钱是龟孙,没有再拼。我见过淼淼,挺懂事儿的。二小子不该失淼淼,哥,到时候你就后悔了。钱,就给他五万块不行么?我借给哥哥些不行么,成才就不能凑点么?”马老抠灶上端下来烧红的锅,让李明建、亲戚堂屋坐下来,一次又一次埋怨他:成功哥对。二小子对。不该吵孩子,吸烟埋怨声乌烟瘴气的……马老抠觉得亲戚妹子全是圣人了,为何早不来,早来没这档子事儿了。孩子的娘哭得更厉害。马成功的姥姥劝闺女说:“孩子也许没啥事儿,你一个劲儿哭个啥?”马成功的娘心想说:“不是你的儿子不心疼……”

至此,李明建一眼瞅见了回来的马成功。说句:“叔,那不是你家二小子么,功哥回来了么?”嘟哝说:“搞什么搞马成功!不会领康淼淼逃走么?累自己与叔婶找一夜……”马成功愣那了,蒙圈了,姥爷姥娘姑姑都来了呢?李明建是同学,不是亲戚,也来了呢?当送走同学李明建走之后,一进堂屋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儿。姥娘姥爷姑姑笑了说:“回来就好啊,没事儿就好啊!”娘床上坐起来,想不起责怪儿子的言语。当姥娘姥爷姑姑不在这儿吃早饭,执意要走时,马成功脸发烧,无脸面对姑姑姥爷姥娘了。

昨天晚上,马成功本想与爹斗几遭来几手,或者同学家玩几天,奶奶撵好远,自己不回奶奶也不回。嫂子硬把自行车推回去,住哥哥家二楼上。嫂子同样出主意想办法,带淼淼逃出去,办二黄瓜康守江个大闪板;过几年,二黄瓜康守江再也没话说……

马成功惹父母寻找一晚上。弄懂了伟大的父爱与母爱,暂且出外学活去,复读另筹办法了,寻个与爹爹不顶嘴吵架的软法子,也要娶回淼淼来。像未来老丈人二黄瓜康守江说的话:“结婚还不到年龄呢。”如戏文里道白说的:“‘宋士杰告状——走着说着吧。’与爹爹过招吧!”嘟哝一句说:“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爹爹问:“你说啥?你说啥啊?”马成功有气没处出,狠狠说:“这些话爹不懂!”

当马成功学木匠活走的前一天晚饭后,本想见见淼淼,你爹二黄瓜康守江不是爱钱么,见钱眼开么,我去挣钱不行么?残酷的一步按嫂子说法领着淼淼逃,那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了,二黄瓜康守江再说“乏话”算白费,吐爹一脸是最大的难为情,对自己最大的幸福事。

傍晚,一进康轱辘村西头,街面上吵闹得一塌糊涂的,二黄瓜康守江与一户姓拜的人家缠什么嘴。好多乡亲观风景、看笑话。二黄瓜康守江说的头头是道,有引经据典的字眼,姓拜的人家理智一些,聪颖一些,与这种无可奈何的人说不出理路,头一扭回家了。马成功不敢贸然去她家,街面上没有见到康淼淼,第二天随爹爹学活了,去往武安了。

现在时兴的活路搞装修,十八户村、五城村、窑当村在邯郸武安打工的非常多,不久传来震耳发聩的坏消息,击蒙了马成功:二黄瓜康守江以15万块钱价格把闺女许给莘县与南乐县搭边秘制中药的郎中家,二黄瓜康守江当场写收据。郎中要求立马完婚,说自己孩子大了,一天也不等。二黄瓜康守江允许腊月初。说:“你家孩子残疾是大毛病。我需要慢慢说,慢慢讲,给淼淼做工作,逼急了淼淼会去死,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要么这钱拿回去,我闺女挺懂事儿,家里离不开,全指望闺女照看她奶奶、她娘呢,那责任田靠俺家淼淼呢。这些钱我真看不上,这样对不起淼淼了……”

事态如此变化,二小子,马成功,当得知老杂碎二黄瓜康守江卖了淼淼了,且是个残疾人,失策不该学木匠活,应该复读去。泪水纷飞哭开了,说:“爹,我亲爹。这你满意了吧?钱给省了吧?学木匠活对了吧?”就说的马老抠一愣一愣的。电锯上截几根木方子,狠狠扔爹跟前,回家找淼淼,偏二黄瓜康守江堵在门口上,说:“傻孩子,你想咋着?别晕了,犯傻了!抓紧复读去,拿过5万块钱来,淼淼还是你马家的人,两款事儿缺一不成景儿,这事儿还能治、还有治。足以对得起你们马家了,你爹马老抠脸面很宽了。我兑上郎中扇那耳巴子,怕你爹马老抠不肯吧!”

马成功说:“叔,你咋把淼淼嫁了个残疾人啊?”

二黄瓜康守江嘲笑说:“孩子,先别说嫁啥人,你爹能不能兑上脸郎中家一块儿扇?俺俩亲家对把了,万分荣耀了!”停一下又说:“傻孩子,别小看残疾人好不好?同样是高中毕业生,学成手儿了,能坐堂医病了,对乙肝病响彻三个省(河南、河北、山东)上百里,俺淼淼是坐堂娘子了;学也不考了,这事儿你管宽了吧?”

马成功说:“叔,我能见见淼淼不?”

二黄瓜康守江说:“不能。小子,快学木匠活去吧!”

像一种讽刺,马成功听见了猪的哼哼声,望见了院墙处与淼淼拉土接的那猪圈,西屋南山空空的鸽子窝,不见淼淼出来。马成功老成许多了,伸伸脖子回村找二婶子。二婶子说:“功啊,二小子啊,二黄瓜康守江说到这份上了,算把话挑明了,可你爹不愿意与二黄瓜康守江当亲戚,你爹愿意掏那5万块钱么?钱在你爹肋条上……”

“婶子通个信,我们逃出去?”

“二小子啊,我可不敢啊!二黄瓜康守江那杂碎劲儿,还不闹死啊!别看淼淼那样说,可淼淼为娘为奶奶不一定跟你走、与你逃……再说,你爹你爷爷难说能愿意;老五爷那儿难说能愿意,看把你吊起来打死不?”

这就是命运。马成功以后打工的日子里,时而与爹爹过招,不干活,灌的酩酊醉,狠瞅爹,狠盯爹,刨子斧子扔茅坑里,发疯喊:“淼淼啊,真阴差阳错啊!”

马老抠闹不懂这么个情种儿子,说什么并不语,那斧子刨子捞出来洗洗重新用。心想说:“笑话,二小子咋闹不来媳妇呢?功闹不来媳妇怕天下统统闹不来媳妇了。为人不就是结婚生子么?传宗接代么?厮混打闹过此一生么?虽然钱是龟孙没有再拼去,与二黄瓜康守江丢人丢不起,我就是改那种水阳沟,凿四方眼子算盘槊着打……二小子过一阵子就好了,遇见好姑娘忘掉淼淼了;比如靳庄村的金银花,她二存让嫂子娘家侄女儿也可以,天下好姑娘多着呢!比二黄瓜康守江家淼淼强千倍、强万倍啊!”仍是那句话:“鸡叫天明鸡不叫天也明……”

至此,马成功像上了套的马驹子、牛犊子,“认真”拉套了。俗话说:“醋是陈的香,姜是老的辣。”自己虽有些小点子,比爹爹马老抠还差点儿,软法子不打不骂的;认为劳动好,学些手艺好。“粗狗”般上架子,贴面砖贴瓷片;“细狗”般装灯接线路。时而给爹摆圈套,说电线不匹配,安排爹爹、东家再买去,停下来歇一阵。以后打工的日子里,爹仍用这些软法子,要了很多难要的账,接了很多难接的活儿。此生错过淼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