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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文章
第二天的教室里,同学们悄声说话,都知道马成功眼被打伤了,故意给曾姗姗开玩笑说:“曾大班长,你的那匹马呢?”曾姗姗说:“我现在穷啊,揭不开锅,被我卖吃了,马当瞎驴给卖了。”姚蓝说:“姗姗班长也真是,穷得卖马当裤子,好马卖了个驴价钱,骡子价钱。亏不亏,划来划不来啊?”曾姗姗听出些不地道,反驳说:“你‘妖精’才去当裤子,当那裤衩子!”刘兴说:“马成功,别成了独眼龙了啊!”曾姗姗说:“独眼龙也是龙,强似你落汤鸡!你昨天刚吃了马成功请的饭,现在说那丧良心的话,孬不孬?是人不是人?”刘兴脸红了。同学哄笑中,张老师来了,教室里安静下来。张老师巡视一下,教科书里夹的一叠报纸拿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马成功同学请了几天假,没有来。校副刊有马成功同学发表的一篇文章,体裁像现在的小小说,篇幅不长,大约2000来字,景物描写人物塑造有特色,同学们可以畅所欲言写评论,写的好的,仍可以发在校刊上。其实好文章是经常写、反复写、磨练出来的,对我们行文大有宜处的。”交给曾姗姗各同学发下去一份后。读这篇文章了:
女队长
阳春三月,风和丽日。广袤田野里生机盎然,那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花,像羊群中的驴驹子突兀在绿如地毯的麦田中,过往行人无不驻足观望;那花儿未经开放时,低着头儿,窝着脖儿,曲着茎儿,羞涩得如闺中少女;一经开放,硕大的脑袋抬起来,娇艳得咄咄逼人了……
那花儿闻着侵人肌骨的香,蜜蜂落上去就会死。有人向县农林局报告,那是一片禁种植物,国家有明文规定的,不能种这些东西啊!
谁这么大胆,敢种这么一片东西啊!
县农林局、县公安局、辗转问到那是季庄七队的地。就找到季庄村委,村长找到季四儿,季四儿不屑地说:“头儿,领导,可不敢弄错了,那是片中草药。可以制药可以当佐料,并不是你们说的这素那素的;把我当成有钱人那就想瞎了。领导,头儿,我身上榨不出啥油水儿……”
“你种的是禁种植物,知道不?”
季四儿根本不相信,听一阵,愣一阵,呆一阵,翻翻眼皮,再不敢说废话。说:“西安打工,火车上有人非给弄些佐料种子,说种上个亩儿八分的,比你打工强,几亩责任田刨不出来几个大籽儿,到时候他来收,他来买;我被忽悠了,不知道是种那东西……”说着,蹲下去裤子就湿了。
读到这儿,同学们笑开了。张老师说:“这一段惜墨如金,运笔很简炼,季四儿心理防线一点儿不踏实。”继续读:
负责人说:“老季,起码罚五万啊。”
村长笑嘻嘻地说:“头儿,你杀了他吧!”
“你还笑。严肃里说,犯杀头啊!”
“领导,到他季四儿家瞅瞅去,仨孩子上学,东墙打到西旮旯儿,哪有值钱的玩意儿呢?他季四儿家卖完了,也值不了五万块啊。”村长一副堂倌相,连忙给负责人上烟说:“这样吧领导,七队的事儿挺难办,套上他当队长,真由得他了还?”
“老季,你玩什么邪?”负责人气得一瞪眼。
村长说:“要么把他一家人全带走,公安了去球了,罚钱他是真没有啊。”
……若干年后,在市劳模大会上,市长颁奖时说:“是时势创造了人,这位女队长脱颖而出,十几年来,给国家创利税几百万,安排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村民上岗、有了工作干……”女队长接过来颁发的锦旗及万元奖金,止不住热泪盈眶。
季四儿回家给女人说:“讹人啊,不干不中啊!”
说来,季庄七队多少年队长空缺着,多少年不缴公粮了,似乎谁也记不清。那年选队长选上季高了。季高弟兄五六个,在外做生意。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拉乡亲极不一般的饭店里坐下来,灌了个酩酊大醉说:“乡亲们相信我,这就足够了,这就很好了,面子极宽了!这队长我还是不能干,我也没空儿干啊!”
经季村长极力斡旋,季四儿当上队长了。村民们打哈哈,朝季四儿脖子上捋。季四儿讪笑,给乡亲上烟发喜糖。当村民得知季四儿收这些年拖欠的公粮款时,谁都闹不懂,谁都想不通。说:“他季四儿能耐啦?种那么片东西成球人物了?就他那两下子,清知道能喝几碗汤,咱队的事儿他能管得了?政策不兑现,乡干部喝多了发酒疯,是他们弄砸了,闪失了,能怨底下群众么?”乡亲们七言八语,让的烟夹季四儿耳根上。季四儿眼皮翻几翻,脖子伸几伸,唾沫咽了好几口,看乡亲们一阵子,回家睡床上,咋叫都不起。
季四儿女人骂:“怂种,夯货!哪儿有这样子当队长呢?”就去找村长,村长嘻嘻地笑,说:“找也白找,五万块钱,这队长卖给你家季四儿了,四年,至少干一茬、至少干一届啊。”
“村长,我干中不中啊?”
“咋不中啊,仔把老中啊!凡你家的人谁干都可以,孩子能撑起来队里的天,你孩子干也行啊!妞妞干也行啊!”
“孩子小,症结不在咱这儿……”季四女人同村长一级一级往上找,上级爽快同意了。责令调走的原任副乡长现场办公,季庄七队的事情处理了。原任副乡长虽然一肚子不高兴,承认那天喝多了,说些不该说的话,没有按国家相关政策公粮款是下多了些。快刀斩乱麻,事情批驳得一清二楚。乡亲们再也没话说,在副乡长、派出所的配合下,公粮款不几天收齐了。(不该多收的减下来)收公粮款时,季四儿橐橐地,颠颠地,跟屁虫般跟自己女人身后头,瞀眼乡亲或群众,佝偻着身子,俨如一个仆人了。若干年后,市里成立开发区,统筹了季庄七队的土地。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的村民一旦没有了土地,就有一种失落感,瞪大眼睛觑着那卖地得来的钱,乱糟糟的,要求全分了那些钱,一个球籽儿也不剩,说不来过几年弄哪了,长翅膀飞掉了。季四儿女人说,上边有精神,分了往后怎么办?组织村民代表展开了市场调查,首先办了家布鞋厂,那布鞋是本村及邻村中青年妇女纳的千层底儿,灯芯绒鞋面,针脚细密几个系列十几个鞋号,大中城市老年人及儿童中间十分畅销。接着又办上了食品厂、饲料厂、粉丝厂,获得了成功。有人不断说怪话,季四儿女人有钱了,腰缠万贯了。
季四儿女人不信邪,规划了村街道路,办起了敬老院,协助改建了村小学,就有人采访她,去学习,去开会,去参观,看人家那厂子,一排排好厂房,一溜溜生产线,觉得自己的厂子寒酸到底了。当女人有更大作为时,有人把她告下了,说季四儿女人经济上不清楚,市统计来了调查组,查了几天,账面上出入并不大,季四儿女人街面上人缘挺不错。发现季四儿全家不见了。全村人警觉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谣言四起。
兵贵神速,公安局也介入了。封锁了通往各地的路口,伙同调查组去季四儿家。老远看见了季四儿家几间爬爬屋窝邻居家新房中间沉陷着。调査组不相信这是季四儿家的房。交换一下目光撬开了门,见家里纹丝不动,小闹钟嘀嘀嗒嗒走。一万块钱存折放在柜子里,不像逃跑的迹象。手机打不通,村长、调查组的人挺纳闷,便去了季四儿岳母家。季四儿岳父早年去世,儿子外面有工作不经常回来,只有季四儿岳母一人在家。一见来了这么多人,问句:“打狼么?来这么多人干啥啦!”问明原委,说,桂云手机换号了,戴上老花镜,抽屉里找出来二指宽纸条子,仔细看了看,递给村长说:“可能是这个号儿。”
“对,对!”老村长按上边号码一拨就通了:“喂,桂云么,你在哪儿呀?”
“老村长,我在山西陵川县。”
“陵川县,陵川县在哪儿呀?”
“得翻过太行山,再有几百里山路……”
“去那儿,有啥事情么?”
“这些天孩子放暑假,我领孩子出来转转,不知不觉跑到这儿了。我在调查一种聚丙乙烯改性塑料的生产设备呢。”
“看这事儿办的吧,家里正在调查你,你又为队里考查设备了,怨村委没把工作做到家……”
“快结束了吧?”
“乡亲急等你回来呢。”
“我这就回去。”当桂云与季四儿领几个孩子一回来,乡亲们村口迎接她。一至家,见翻的一塌糊涂狼藉一片,就哭了,痛且悲。乡亲们骂,季四儿气得蹦,一下窜老高,起哄般跟着骂,骂那些胡乱告状的人,窝里橫的人,别的无外人,八成是季高,当年选他他不干,现在眼红了,说白了光想弄钱呢。我们没弄生产队一个大籽儿,能把心掏出来晾着去、晒着去!这队长我们就不干、让给他好不好?季高干好不好?桂云制止男人了。当村长说了桂云入党申请被正式批准了时,乡亲们回馈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桂云哭得更欢了。
读完,张老师说:“这篇文章着墨不多,老村长的圆滑、季高的奸诈、季四儿无能、季四儿女人忍辱负重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同学中这类文章极少见,没有些生活素材语言功底写不出这类文章来。马成功同学独具禀赋,是棵好苗子。有哪位同学写出来好文章我还会当成范文读……”同学们热烈鼓掌。夸自己的男朋友,曾姗姗感觉不好意思了,随大溜般跟着鼓起了掌。同学们吵吵嚷嚷、热烈的评论声中,张老师写下作业题:
1、马成功什么手法描写罂粟花的特性呢?
2、马成功笔下的众生相生活中有没有?与你们那儿的人能否对号入座呢?
3、“……多少年后”这一段穿插起到了啥作用,你认为这样写对不对?
4、我是大学生。能不能另辟蹊径写一篇与《女队长》相似不雷同的文章来,惊同学个趔趄呢?
下课铃响。张老师安排说:“写出真实感受来,情景交融来,字不在多,只在含,只在情,只在商,只在深。晚几天交无所谓……”张老师离开。教室里开锅般闹起来,女同学与曾姗姗打诨取笑直夸马成功。姚蓝数叨徐新宝说:“怪不得人家马成功牛,马成功就该牛。你‘间谍’也是冒牌的;只背些‘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玩意儿,不是你‘间谍’写的啊,不能往脸上贴金啊!芦花荡中,渔夫唱晚,你也卧薪尝胆来一篇,韬光养晦弄一稿。本姑娘跟着风光些,荣耀些。这不,老师出题目了,你可以写啊,散文杂文也行啊,豆腐块也行啊,七言绝句也行啊!”徐新宝说:“文科当然包括你姚蓝,你咋不搞篇呀!就等着吧,我说不定弄个长篇叙事诗呢!会惊你姚蓝个趔趄呢!”
姚蓝娇嗔拧一下徐新宝胳膊说:“我叫你吹,吹!你‘间谍’外边吹去,别在我跟前吹!兴许本姑娘真能写一篇、弄一稿。比他马成功高一筹啊!”刘兴说:“马成功是有些破能耐,能把季四儿写得尿裤子,女队长掉那泪花子,倒不容易啊!”
教室里又一阵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