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不确定的回溯-8
弗格和黛兰,一个摄影师和一个新卫一星上的研究员,尽管他们连自己的仿真人身份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彼此仰慕。黛兰因为想要和弗格生活在一起,不愿意继续做她在新卫一星上被安排的工作,而弗格因为坚信自己不是仿真人,与索斯机场的安检员险些发生激烈的冲突。这些情况的发生都会降低他们的工作能力,在人类与仿真人共同生活的世界里增加混乱。
同时,让仿真人具有情绪,是制造仿真人的目标之一。一个没有激情的摄影师怎么能拍出感人肺腑的影片?一个与周围不能充分交流的研究员又怎么能分享彼此的灵感?
在《次维时空的海边》中,建立了仿真人的情感强度和仿真人系统的效率之间的换算关系,有助于消除上述的矛盾。
“所有的情感都是相通的,”探险家气喘吁吁地说,走过的冰面上隐约可见一粒小小的黑色陨石,来自宇宙的另外一个角落,“所有的道理也是。初始交换律把变化与状态联系了起来,让我们感受到了相互作用。”
他没有听到回答,接着说,“如果这本书的作者或者书中出现的人物能走出来和我说上几句话,我会给他们提一点儿建议,”背包里的《次维时空的海边》随着他走路时的晃动静静地倾听着,“聚匹晶体子的数量和间隙的组合可以产生多样的结果,减少数量增加间隙,而不是增加数量减少间隙,能够节省制造仿真人的成本,也让他们的情感更加丰富。”
这样的仿真人与黛兰和弗格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艺术家同伴想。
*
一辆老式的索斯牌汽车停在傍晚的街边,车窗上映出一栋三层建筑的影子。萨里昂把车窗摇了下来,眼前的这栋建筑是安亦提家,从这里能看到二楼露台的一角,他过去经常和老安亦提一起坐在那里谈天说地,从来没有拒绝未来。
物是人非,今天他再次来到这里,是为了感谢祈愿的实现。当时正值安亦提公司处于困境之时,公司的代理总裁启动了安亦提真网的项目,他祈愿新的经营者能够借用老安亦提的坚定意志和好运气。现在安亦提真网已经占有了新瑞爱星上接近一半的市场,公司转危为安。隔着大门的栏杆,他看见院子里新种下了一棵亦兰树,位于树梢上面的窗户里亮着灯。
在那盏灯下,佩妮正静静地坐在桌前读着一封休门从前的来信,他知道她喜欢这种经典方式的郑重。这是一封她看过许多遍的来信,信上有些地方的字迹是模糊的,洇湿过的蓝黑色,是她曾经落下眼泪的地方。
佩妮,你好。信上用优美的书法写道。
你说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我的研究室,这也是我多年以来的愿望。
休门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坐在研究室的窗边,有时会抬起头看一眼窗外盛开的一串串亦兰花。
你受托经营这家危机重重的公司,让我感到不安。我深知你对经营企业没有兴趣,只不过出于婚姻带来的责任。信任与责任自有其不可取代的力量,无论结果怎样,你现在只能全力以赴了。
对我来说,他一边思索一边写着,安亦提公司因为你而变得特殊了起来。企业的转型会面临来自各个方面的巨大挑战。在这样的时刻,过于审慎会失去转瞬即逝的机会。老安亦提曾经几次化险为夷,既有运气的成分,也具有一定的必然性。
这种必然性从安亦提公司的设立之初就显现了出来,产品、价格和市场等约束体现在时间上,会呈现出经营状况的周期性变化。这种周期性更像一个螺旋式的波动,经营困境是其中的那些波谷。
老安亦提在每一次危机中都像其他人一样,可以有不同的经营选择,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总是能做出那个最好的选择,这个评判可以从安亦提公司的发展史中做出。在其他人看来,老安亦提好像在经营上同时执行了所有不同的选择,从而自然地获得其中最佳的结果,因此称之为安亦提魔术。
安亦提魔术的本质,在于企业进化路径的非局域性,企业与其经营趋势的二者处于不同的维度当中,企业的进化可以在主业的迭代和追逐市场热点之间选择,持有不同经营理念的人对这两种方式的倾向性是不同的,有时会上升到情怀的范畴。从极限微观的角度看,这种不同其实并不存在,如同把一个复杂系统相对单纯的属性集中到一个具有复杂属性的单纯结构上。
基于同样的考虑,针对安亦提公司的经营现状,我有两个建议。
一是建立安亦提真网,这个新型网络的价值将会很快被看到。安亦提真网在内涵上与休模机是相同的,都基于新瑞爱变换,所以安亦提真网也可以看作是休模机模拟的一个结果。
二是发行一星币衍生证券,我对新卫一星上正在进行的实验进行了考察,结果是悲观的。我们往往可以感受到一种抽象的方向性,其中的一些方向性在表观中也会具体地体现出来。
有关以上这两个建议的具体实施方法,我会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供你参考。谈论这样的话题有些沉重,不过,我相信这些建议会给你带去一些安慰。
佩妮从信上抬起头来,感到休门好像就在自己的身旁,这种感觉每次都会产生。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到信封里,放回到书桌的抽屉里,如同一个心仪的知己,等待着再次的相会。
她知道休门是那个有意愿和能力给予她帮助的人,他们本来是有机会一起走过人生的春夏秋冬的。他在帮助她,也在帮助她的丈夫,每次想到这一点,她都会感到不安。如果不是严峻的经营形势,她是不会去寻求这样的帮助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做出补偿。
她前几天辞去了代理总裁的职务。安亦提这个词对她来说,意味着一个曾经辉煌的名字,一段憧憬过的婚姻和艰难的挣扎,是正在走远的故事。她还不知道故事的结局。
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正在练习。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好像面对着一个暗蓝色的方形世界,她的背影和远方的星光融汇在一起。
她值得任何意义上的奖赏,但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意义上的自负,萨里昂想,看着楼上窗口出现的那个身影。他启动了汽车。自得其乐地待在家里不好吗?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等在家里的妻子总会这样说。
佩妮看着院子里那棵新栽下的亦兰树,想着花开的季节。只有她才知道种下它的理由。她感受着久违了的安宁,好像和他在一起,从来未曾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