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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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阴霾浮层的光

梧桐巷的蝉鸣在七月,正午格外喧嚣。

王娅揪着章余见的白T恤下摆,电动车后座的塑料坐垫烫得她直挪身子。

汗珠顺着少年凸起的脊椎骨滑进衣领,在蓝白校服上洇开几点深色印记。

“你确定这车能撑到文创园?“

她第三次去戳章余见后腰时,电动车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嗡鸣,仪表盘上的电量标志闪烁红光。

章余见单脚撑地停在便利店门口,后颈蒸腾的热气里混着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去买冰棍,我充电。“

便利店的玻璃门开合带出冷气,王娅踮脚去够冰柜最里层的盐水棒冰。

货架那头突然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这次试镜名额只剩三个,你让我怎么跟韦泷开口?“

“张哥,新人总要熬的......“她下意识转头,看见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速食区,高个子的正在往货架上摆饭团,腕间铂金表折射的光晃过她眼睛。

“章余见?“摆饭团的男人突然摘下墨镜,露出眼尾标志性的泪痣。

王娅这才认出这是去年某部刑侦剧的男三号张昕承,她追剧时还吐槽过他的打戏像在跳广播体操。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蹲在充电桩前研究接触不良的插头,闻言抬头时刘海还粘着汗:“张老师。“

他站起身的瞬间,便利店的白炽灯在睫毛下投出细碎阴影,“这位是宋韦泷老师。“

他指指旁边穿黑色工装裤的年轻人,王娅突然想起这是某档选秀节目的舞蹈导师。

“带妹妹出来玩?“宋韦泷从冰柜里抽出两瓶乌龙茶,结账时顺手把王娅手里的盐水棒冰一起扫码。

玻璃门外的阳光将他的耳钉灼成一小粒银火,王娅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块烫伤似的疤痕。

章余见接过冰棍时指尖擦过王娅的手背,凉意转瞬即逝。“张老师在体验生活?“他朝货架上的饭团抬了抬下巴。

张昕承苦笑着撕开金枪鱼饭团的包装:“新戏要演便利店店员,导演说我摆货品的动作像在给骨灰盒上香。“

四个人的影子在瓷砖地上拖得很长。

宋韦泷突然说起上个月某古装剧选角,投资方临时塞进来三个新人:

“有个姑娘试镜时把毒酒戏哭成琼瑶剧,就因为她是副导演表妹。“

他拧开瓶盖时气泡涌出的嘶响格外清晰,“最后定的那个女三号,你们猜为什么?“

王娅咬碎最后一口冰棍,塑料棒上的齿痕深浅不一。

张昕承接过话头:“因为她舅舅是灯光组老大,开机当天直接扛着设备来探班。“

他舔掉嘴角的饭团米粒,“这圈子就像拼图,缺角的永远不止一处。“

充电桩发出“滴“的提示音时,梧桐树的影子已经西斜。

章余见把充电线缠成整齐的线圈,王娅盯着他手腕上被晒出的表带印记,突然问:

“你当时怎么拿到第一个角色的?“

蝉声在闷热的空气里凝滞片刻。章余见把安全帽扣在她头上,塑料搭扣“咔嗒“轻响。

“大家关系好。“

他说这话时正背对着夕阳,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王娅突然想起初二那年,他站在教室后门等她值日时,手里也转着这样一圈钥匙。

电动车启动的瞬间,宋韦泷突然追出来往车筐里扔了包跳跳糖:“小妹妹,知道为什么超市总把糖果放在收银台旁边吗?“

他的耳钉在暮色里闪了闪,“因为付钱的人最容易心软。“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王娅把脸贴在章余见汗湿的后背。

风里有刚修剪过的草坪气息,她数着掠过视线的梧桐树,第七棵的树皮上还刻着他们小学时画的歪脸太阳。

那时章余见总把自动铅笔芯掰断分她一半,现在他白T恤下隐隐透出某品牌运动饮料的logo痕迹。

“其实张老师没说完。“章余见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那个女三号后来每天最早到片场,替道具组搬了半个月的箱子。“

红灯亮起时他单脚撑地,“她舅舅第二周就心肌炎住院了。“

王娅的指甲无意识抠着车筐里的跳跳糖包装。

文创园的玻璃幕墙在前方折出七彩光斑,她突然想起宋韦泷右手的那块疤——去年某个打歌舞台花絮里,他徒手接住了差点砸到伴舞的灯架。

王娅攥着跳跳糖包装的手指微微发黏。

章余见在摄影棚门口核对通告单时,她正蹲在台阶上研究糖纸反光的棱角——宋韦泷扔进车筐时分明是蓝紫色包装,此刻却在暮色里泛着奇异的珠光。

“这是影视公司定制的应援物。“章余见抽走她手里的糖纸,对着廊灯展开,“遇热变色涂层。“

他指着边缘几乎看不见的logo,“宋老师代言的品牌。“

摄影棚的白炽灯管在糖纸上切出细长光斑,王娅突然想起张昕承腕表的反光。

她把糖纸夹进单词本时,听见章余见在跟场务确认明天的通告:“替身演员需要准备三套备用戏服?“

回家的路上下起太阳雨,电动车穿过水洼时溅起细碎虹光。

王娅把脸贴在章余见后背数心跳,他运动外套里的柠檬香盖过了雨水的铁锈味。

“那个女三号...“

她刚开口就被风灌了满嘴水汽。

“后来成了武替。“

章余见的声音混着雨刮器节奏,“去年拍爆破戏时护着群演孩子,后背缝了十二针。“

红灯前急刹的瞬间,王娅的额头撞在他肩胛骨上,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旧疤,是初三那年替她挡开水壶留下的。

梅雨将窗外的梧桐叶洗得发亮时,王娅储物柜里的玻璃罐又添了新成员。

那张印着卡通宇航员的跳跳糖包装还沾着化妆棉的纤维,边缘用荧光笔标注着“《银河补习班》杀青纪念“。

她对着走廊顶灯转动罐子,糖纸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游弋,像章余见去年在话剧社客串时操纵的那盏星空灯。

“第十七张了。“身后传来运动鞋摩擦水磨石地面的声响。

章余见拎着湿漉漉的雨伞靠在柜门边,演出服袖口还别着《雷雨》剧组的场记牌。

王娅注意到他左耳新打了耳洞,银钉在潮湿空气里泛着冷光。

他们并排坐在美术教室写作业时,雨滴正敲打着天窗上的爬山虎。

章余见往玻璃罐里投进一颗薄荷糖,“宋老师说这个牌子的糖纸适合做镭射书签。“

他翻开剧本的瞬间,王娅瞥见某页贴着便利店饭团的包装纸,油渍在“金枪鱼沙拉“字样上晕开淡黄痕迹。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68天“那晚,王娅在晚自习后撞见章余见在器材室练习哭戏。

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他对着镜子反复调整嘴角弧度,手里攥着的跳跳糖包装簌簌作响。

“要演出喜极而泣的感觉。“他指着剧本上导演的批注,“张老师说可以回忆收到第一封粉丝信的瞬间。“

王娅从书包侧袋摸出玻璃罐,糖纸在月光下泛着贝壳光泽。

“试试这个。“

她抽出某张印着彩虹图案的包装,“去年校庆你帮我修话筒时的天色。“

章余见将糖纸覆在眼前时,器材室的日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他们在明暗交替中对视了七次心跳的时间。

志愿表交上去那天,章余见的首支广告在市中心LED屏循环播放。

王娅站在奶茶店屋檐下看他在屏幕里骑着电动车穿越樱花雨,车筐里的跳跳糖包装被风掀起一角——正是她夹在单词本里的那张同款。

雨水顺着霓虹灯牌淌进她卫衣兜帽,手机震动提示收到陌生号码的彩信:玻璃罐特写,新加入的糖纸折成了纸飞机形状。

离校手续办完那日,他们在文创园咖啡店偶遇张昕承。

曾经的刑侦剧男三号正在体验外卖员生活,保温箱上贴着“半小时必达“的贴纸。

“观察骑手擦汗的角度。“

他摘下头盔时露出晒伤的下颌线,“下部戏要演交通事故中幸存的快递员。“

章余见往他保温箱里塞跳跳糖时,王娅注意到张昕承左手小指戴着矫正器——上月娱乐新闻说他为某场打戏增重二十斤。

北上的高铁启动时,王娅在车窗上呵出一片白雾。

玻璃罐安静地躺在双肩包底层,最上面那张糖纸印着“前程似锦“的烫金字。

章余见在月台挥手的身影被速度拉成模糊色块,像他们初二那年用油画棒涂抹的抽象画。

大学第一个飘雪的日子,王娅在图书馆看见章余见入围新人奖的新闻。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挺括西装,胸针是枚水晶跳跳糖造型。

她在借书卡背面画下那个胸针轮廓时,暖气片突然爆裂的水雾打湿了新闻截图——获奖感言里提到“某个装满星光的玻璃罐“。

寒假返乡的列车上,车载电视播放着宋韦泷的纪录片。

镜头扫过他的舞蹈教室,听障孩子们手腕系着跳跳糖包装折的千纸鹤。

王娅摸出手机想分享这个画面,发现上次对话停留在半年前换号通知。

车窗外掠过的广告牌上,章余见代言的饮料正从自动贩卖机滚落,易拉罐身的糖纸图案在雪地里泛着微光。

毕业典礼下着太阳雨,王娅在二手书店翻到章余见的杂志专访。

跨页照片里,他站在梧桐巷第七棵树下,指腹轻抚树皮上的歪脸太阳。

采访提到他正在筹备个人工作室,办公桌上永远摆着褪色的玻璃罐。

雨滴打在杂志铜版纸上,将“最想合作的导演“那栏答案洇成蓝墨水色块。

搬家那天,王娅把玻璃罐留在出租屋窗台。

正午的阳光将糖纸投影在白墙上,仿佛年少时用幻灯机播放的星座图。

楼下传来电动车驶过的声响,某个穿白T恤的背影在路口转弯,车筐里跳跳糖包装被风卷起,像他们十七岁那年在器材室错过的半句对白。

多年后在机场书店,王娅看到章余见荣获终身成就奖的新闻。

白发苍苍的他在致辞中举起古董玻璃罐,糖纸在颁奖礼追光下折射出彩虹。

候机厅大屏正在重播宋韦泷告别舞台的演出,白发舞者虎口的疤痕仍如月牙,伴舞们手持的荧光棒竟是用糖纸改造的。

登机提示音响起时,王娅将登机牌夹进最新购入的小说。

书页间飘落半张陈年糖纸,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某年梅雨季的日期。

舷窗外云海翻涌,她忽然清晰记起那个雨声淅沥的黄昏——少年在镜前举着彩虹糖纸,眼角闪烁的不知是演技还是真实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