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话 馆主之死
烛天众人在山上避雨时,无涯山下,此刻,小颠和芽芽两人也拿着皮毬‘五角’跑进了金玉良言馆。
底层的‘梧桐厅’内,这会儿正卖着热茶,猴子小颠‘老实不客气’,上去就买了壶新泡的红茶,两大枚当十铜币出手后,他便又挨了乐芽芽小先生的训斥:
“大手大脚的,自己回去烧壶热水喝就好了,非买这死贵的茶。”
“跟绛云楼时,打入了秋,你就爱喝这红茶,怎么又不好了?”
芽芽拉着他,找个僻静的地方坐好,小声说道:
“我那是从天朝带过来的,这茶在我们那边买的贱,可到了魔国,就翻了十番不止,呆瓜,什么都不懂。”
“这个…得,下回您说买咱再买,我不乱花了还不成。”
“这还差不多。”
“嗨,喝点儿热茶也好,刚踢毬出了点儿汗,突然这雨就下来了,喝点儿驱驱寒气呗,叔叔说你最好别着凉,这不也是大病初愈嘛。”
“唉,刚说教你踢毬,抵了那买毬的债,跟外面还没陪你玩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我还是直接给你银子吧。”乐芽芽说着,便从腰中绣袋里掏出枚银币,递给了小颠。
“又跟我算这细账是吧?收回去,自己买衣服穿、买点心吃,我够花。”
芽芽有些执拗,硬把钱塞在乐小颠手中道:
“上学这会儿,你光出不进的,早晚是饭都吃不上,我这有活儿干的,以后我养你呗,你先拿一回我给的零花钱,适应下。”说完,女孩抿嘴坏笑,看着面前的瓜皮头乐小颠同学。
猴子小颠接过钱来,登时没了精神,只趴在桌前,瘪嘴看着眼前心爱的姑娘道:
“得,瞧我这学上的,唉…哎,芽芽,没想到你穿这劲装急服也挺好看,前凸后翘的,嘿嘿…”说着,蠢猴子小颠手伸到桌下乱抄一通,正好抓着芽芽翘着的那条腿,便顺手抚了把丫头的足面。
“唔,色猴儿,…罚你晚上抄…四字词字典,哼。”
当晚酉时,吃过晚饭后,芽芽说到做到,真让小颠跟率性堂里点着灯、抄起四字词来,芽芽则在堂中,教导着别的学子修习功课。
乐小颠心不在焉的望着芽芽的背影,手下时慢时快,夜晚的淑静让人神思安逸,就这么过了两刻,忽而,小颠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想歇息会儿,可一没留神就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只听闻耳边有人小声叫他,抬头揉眼看看,不是别个,正是烛天,夏侯烛天有些焦急的问道:
“小颠,你媳妇呢?”
“那不就在堂里,教别人做功课呢嘛!哎?”
“人呢?”
“哎?刚才还在,哪儿去了…可能上东厕了吧,今儿下午水可没少喝,我买了壶茶,她嫌贵,怕不够本,就玩儿命喝,哈欠…你上山玩儿的怎么样?”
“唉,这当口,…馆主片刻就到,你跟你媳妇又来事了,馆主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要带率性堂的诸生上无涯山游玩。”
“啊??”小颠愣了神,不明白烛天要说什么。
“师姐告诉你无涯山上的事了吧?”
“昂,说了点。”
“我觉得这事有不妥,师姐那…这事又不能跟外人说。”
“这…,要不我俩推了这事,推病不去?”
“成,找乐师姐去,咱们跟她说明白,让她找个借口避开这事。”
俩小子说干就干,站起身就跑出堂去找芽芽,可刚到门前,俩人就哀叹声‘完蛋’,此时,只见馆主正拉着芽芽的小手,边说边笑走了过来,将两个小子堵在了屋里。
“哎,…别忙走,…正好我有事要说。”说话间,馆主呼哧带喘,看样子是急急赶来。
乐小颠见状不知该说什么,只望着芽芽的眼睛看了看,从她眼神里就看出了为难的神色。这时,烛天看见馆主色迷迷望着芽芽的神情,夏侯烛天白着脸‘呵呵’了声,就拉着小颠回到了堂屋里最后面那排坐席上。
见众人坐定,馆主喝了口水,便与诸生道:
“近日无涯山上秋景盛赞,诸生来年科考,有不少都要积满十分出师,但为师想来,大家该是从未感受过这仅半步之遥的美景奇色,岂不是太过遗憾……
…所以,为师想来,不如明日放诸位一天假,为师带你们去游玩游玩,如此既可联络师生情谊、又让诸位日后想起学宫来又有番美妙念思,岂不是大好事。”
有名学子举了举手,馆主让他说话,他只道:
“馆主大人,可山上有妖兽啊…传说…”
“哎,那都是老黄历了,你们看烛天今天带着师妹去山上游玩,可曾出了什么事?且为师单独上了趟无涯山,这不也好端端的回来了。”
众人闻听,都回头去看烛天,且纷纷议论起来,这下倒把夏侯烛天闹得有些被动,只愁眉不展,也不作声,正这时,馆主又道:
“何况有乌戈尔同去,你们还有什么怕的。”
闻听如此,众学子顿时想起虎汉乌戈尔搏杀恶兽的前事,都表示安心不少,此刻,馆主又道:
“不光有乌戈尔,你们可知乐小颠也有通天的本事呐,他没入咱们学宫前,曾镇杀过一头婪貘巨兽,那可是不世出的魔兽啊,诸生,你们只管把心放在肚中好了。”
烛天和小颠两人,都被这馆主架在了半空,这下闹得不好收场,芽芽闻听这个,也觉得要出岔子,便想开口推说不去,可却被馆主又按住了话头:
“你们女徒也不必担心,咱们学宫新聘的助教先生乐萌兰,于剑术上的造诣也可谓一流,乐先生,你可不能说不去哟,咱们聘书上写的清楚,如不服从学宫上级的调遣,可要扣银子的哟,严重了的话,这教读的席位可就不保喽。”
芽芽闻听也不好说什么,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碍着长官的面子却不能推辞,便答应了,见众人无有异议,且大多数人闻听要去游玩,都开心的不成,于是,馆主就定下了此事,明日一早,卯时初刻,便要在瑶柱阁下集合。
待馆主和同窗们走后,小颠拉着芽芽小声问道:
“丫头,你咋不推病不去啊?犯什么傻?”
“他刚才在廊道里碰上我,上来就问我身体可还好?我当他是关心我,就说好得很,下午还踢毬来着…”
“奶奶的,这老匹夫心眼太多,没准就借着出去游玩,干点什么过格的事,我看他瞅你的眼神太淫亵,你还是装拉肚子别去了吧?”
芽芽闻听却撅嘴道:
“…拉肚子,这…馆主他毕竟是天朝人,同我一样授命于王神,不至于吧。”
“白天时,你自己不是说山上凶险的很,最好不去嘛。”
“…这倒也是,可我都答应了,况且大家一起去游山,你又紧跟着我身边,他能怎么欺负我?而且,现在也没据证说这是在算计我啊。”
这会儿,烛天冲着小颠摆了摆手,看了眼芽芽又摊了摊手,意思是‘女人就这样,脑子容易犯糊涂。’乐小颠想了片刻,猛的明白过来,推开烛天,背着身只小声跟女孩道:
“白天你跟我说山上有妖兽,其实主要就是不想让阿果勾搭我,对吧?”
芽芽此时踮起脚尖来,悄悄伏在小颠耳边道:
“跟那大野林子里我都挺过来了,我还能怕上这山,何况你还在我身边呢…人家就不想让你着了小丫头的道。”
烛天也听不见他们俩说什么,皱了皱眉,见猴儿摇头叹气,又担心了几分,插话道:
“这事儿最好稳妥点…”
乐小颠却拦住了他的话头:
“没事、没事,有我呢。”说着,趁左右没人,搂过芽芽来,就亲了她额头一口,只叫夏侯烛天吃了惊,红着脸嘀咕两句,就一人走了,留了他俩在率性堂里接着腻歪。
翌日天明,卯时初刻,率性堂二十余人,穿着学宫常服,在瑶柱阁前集结成队,馆主当先带头,领着众人攀山游玩去也。
这行队伍中,夏侯烛天、乌戈尔、乐小颠都披了轻甲,手中各提兵刃,猴儿更是背后背了砍刀、手上还拎着烂铁锤,其他学子见三人威风凛凛的样子,都是心中安稳,只管一心游山玩水,难得的畅快欢臾的时光。
一路上,什么是枫叶的火红、什么是溪水的甜美、什么是天高云淡,这群魔国学子都领略了个通透,久居深山,又不得休假闲空,虽然功课读的不算苦,可却让人郁闷,如此放松放松,真是让众人身心轻快,仿若换了副肉胎。
万事安好,两个时辰后,便到半山魔神庙,学子们于那半山亭和魔神庙间游玩嬉戏,馆主特意开了白月檀魔神庙的大门,指挥众学子将庙内打扫一番,之后将带来的香烛点着,带领诸生拜祭先贤。
至此,连烛天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误会了这位天朝馆主的美意,便也松下神儿来,夏侯烛天竟然转身去帮着阿果和暧咪捏腿,这俩丫头,连着两天从这无涯山上爬上爬下,此时已经有些腿肚子转筋,暧咪更是头天穿错了那跟高船鞋,连着两天跟这穷山恶水较劲,回去后可有的受了。
但风云变幻就是如此无常,你看着平安无事了,出了事就够你一呛,玩乐的疲惫了,众人正准备用午饭的时候,陡然间,风起无端,邪风带着偌大火头,便落在了魔神庙前的场院中央,烛天见状,大喊声:
“不好,是妖兽!乌戈尔,快带大家下山!!”
只这一声,二十几人乱成了麻团,四处逃逸藏匿,女徒们和少数男徒跟着烛天身后,慢慢撤下山去,乐小颠见了,赶紧让芽芽和烛天一起往山下跑,自己则迎头赶上要和那喷火的妖物见个真着。
那妖兽看来也是同样想法,片刻后,它便露出真身,乃是个双头玄黑皮毛的火狼,那狼双头长得青面獠牙,头颈赤红鬃毛随风而动,背后长尾如狮,做鞭索状抽打的响亮。
小颠见了,在脑中回想几遍阿爷的猎获经注,突然脱口道: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可还没惊叹完,那物也不追四散的学子、也不去扑小颠,却直奔芽芽逃跑的方向而去,乐小颠见状脸上顿失血色,紧紧追在那妖兽身后。
猴子小颠刚想拿出本事来,对付这东西,突然,见那妖兽停下了脚步,‘滋哇滋哇’叫的痛苦,之后它身上抽搐一阵,转身便扑向了他。
妖兽狰狞,身法疾戾,如赤火般的那双兽头,张开大口对着小颠咬噬下去,乐小颠见状喂了它一口烂铁锤,只打得那物头昏脑胀。
怪物见拿不住小颠,两个头配合起来天衣无缝,火狼左边头吐火、右边头吐黑雾旋风,连小颠那招屡试不爽的‘息风炎海’,都被火狼吐出的旋风逼了回来,倒糊了自己一脸。这下让小颠可没了辙,但见它不去追芽芽了,心中乃是安稳大半。
又和这物你来我去,试探了几番,小颠发现双头火狼似乎很是痛苦,它分明想寻着芽芽的味道去追,却又被什么东西给拉回来,和自己强行鏖战,乐小颠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猴子小颠一时间伤不了这妖兽,这妖兽也伤不了他,两下僵持起来,忽听得背后学宫诸生凄惨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小颠回首看去,便见着没跟着烛天往山下跑的学子们,皆从树林里跑出来,一个接一个倒下,却不知被什么伤的。
正纳闷,突然间他耳畔煞冷,一抹松烟的墨香扑面而来,乐小颠的头下意识偏过,便从他耳侧飞过柄金色匕首。
那物暗隐毫光,可却不是投掷过来,而是真的如鸟儿般上下翻飞,等那物兜了个圈子再飞到小颠面前时,便是用烂铁锤伺候,大锤抡起来,‘铿锵’声响,就把那六寸长的阴毒之物崩飞不见了。
“老匹夫!你太阴毒了!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小颠终于明白了这趟天涯山之行的意义,脱口便将那罪魁骂了个狗血喷头。
“啧啧啧,差了半寸,可惜,…怎样,我这柄‘轮回尺’够格送你走吧?”
这句话响起时,只叫猴儿心头发了狠,回头去看,正是学宫馆主,那老匹夫手里捏着剑指从树林中慢步踱出,手中召来,那把漫溢光华的匕首,不知从何处飞了过去,只如片羽毛飘在馆主身前。
“差了半寸。”乐小颠咬咬牙,声音不大。
“什么?!”
突然,瘆人的精光从猴子小颠眼中迸射出来,他恶狠狠手中锤使得如风车一般,便向馆主杀去。
那老匹夫倒是吃惊不小,手起剑指,支使着那柄金亮匕首抵挡乐小颠的攻势,似滴水不漏。
十数合后,馆主以匕首这般剔骨小刀对付大铁锤,越来越是吃力,实在不好直接和对手交兵,老匹夫只能转而走阴毒之势,要偷袭大锤主人,让对方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
当那匕首飞来飞去的越来越快时,馆主双手紧握在一起,额上冷汗涔涔。乐小颠随着那六寸阴毒疾快袭来,手中大锤也花招百出。
此时,小颠心中唯独奇怪的便是那火狼,那物好似被定身在原地般,无法挪动半步,却又不再袭击自己,不过如此正好让他倾尽全力,对战这穷毒老怪。
金羽翻天起,烂铁搅浮生。谁人霸峥嵘,颠日现狂风。
琼山半崖处,此时,一老一少便放开手脚酣战开来,片刻时间,那六寸浮金出手上百招,仿若疯鸟疾蜂,浮金辉映着天光的耀影,在乐小颠周围编织出一张光做的纲网。
而小颠手里的铁锤,也飙急出骇人的劲力,只让身侧的劲风兜起飞沙走石,吞吃着那唯快不破的神话。
片刻之后,总归猴子小颠还是年轻,气血正是旺盛时,待他攒足力气,瞄准了那六寸钉再次飞来,就狠狠抡去,立时就是‘啪’的声脆响,‘轮回尺’便如堕入轮回般化作了碎片飞灰。
随着黄铜金匕破碎,馆主也是一口老血破口而出,乐小颠才不管什么‘尊老爱幼、重教尊师’,你既然无师道尊严,我何必还在乎世俗凡理,只管锤落心口,打你个穿胸透骨的冰凉。
“啊~~~~!!~~啊~!!”
馆主喘着最后那口气惨叫时,火猴乐小颠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口中炽炎喷射而出,将那老匹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顾将他烧成渣灰。
怒火冲烧,老阴毒末日已到,穷毒馆主渐渐弯软下去,缩成团,好像颗火做的丸子,渐渐烧成了焦炭。
这边焦炭火候烧的正好,那边双头火狼也渐渐颤抖起来,仿佛能感受到馆主被烈火焚烧的痛楚,忽然竟也倒了下去,之后它化作股黑风,只把小颠唬得不轻,待那黑风散尽,猴儿再见到那物,只是一声: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