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葡萄酒里的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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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初见/葡萄酒世界的万千繁华

我初入葡萄酒的世界,这幅广阔无边的画卷就在我面前徐徐展开——此间风景万千,就算多年后的今天,我亦尚未穷尽美景,更知道这是一辈子也看不完的风光。此间回首几个初窥小故事。万千繁华,只如初见。

第一支名酒

几年前我接受过一家广州葡萄酒杂志的小采访,让我谈谈自己的第一支酒。回想起来自己都不太相信,我印象最深刻的葡萄酒居然是木桐木桐:产自法国波尔多木桐酒庄的葡萄酒。。那是第一次正式接触葡萄酒的活动,也品尝了很多酒——可能是初饮有些不习惯,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最后是一支1993年的木桐。

后来我才知道1993年并不是太好的一个年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支酒当时就已经进入巅峰期巅峰期:葡萄酒在酒瓶中是会变化的,好酒在装瓶后,会经过一个封闭期,此时的酒体涩度高,香气封闭,然后进入酒体平衡、香气丰富的成熟期。特别好的年份意味着陈酿能力强,封闭期或许会长,而相对较弱的年份反而能更早到达成熟(巅峰)期。。丰盈柔滑的酒体,丰富舒适的香气,即便是门外汉也被吸引了。更值得一提的是余味的悠长,几个小时后唇齿间依然萦绕着的味道——那是葡萄和岁月融合的味道。这支酒一下把葡萄酒世界的极致美好展现在我的面前。

木桐酒庄由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英国分支自19世纪中期掌管至今,酒庄在分级变动上的努力和1973年最终晋级,与拉图、拉菲、玛歌和侯伯王并列一级的故事,人尽皆知。

作为第一个酒庄装瓶、第一个修建陈酿酒窖的酒庄,木桐还拥有著名的艺术酒标传统,达利、毕加索、夏加尔等名师皆为酒庄创作过酒标。老庄主菲利普的一句名言更是被经久传颂:“酿伟大的酒?不难。难的是头三百年。”

数年以后,我去木桐参加了它的新酒窖落成仪式,仪式宏大而庄严。在有六百多位来宾的晚宴上,压轴大酒是大瓶装的木桐1975。彼时我正处于对波尔多老酒的失望期,却也抵不过这支大瓶装的绝好年份木桐——40年的风华依旧,重新给予了我对岁月的希望。

那时,我亦再不是品1993木桐时的懵懂少女。

这些岁月,正像我写的一封书简:“光阴斑驳,枯了老藤,蚀了旧木。你说你没有蹉跎,因为有我。”从木桐1993到木桐1975,让我头一次感到岁月没有蹉跎。名酒自有名酒的魅力,这是好葡萄酒该有的魅力。

第一支香槟

第一支香槟不记得是哪家的,只记得一杯下肚直接回房间睡觉的窘事,于是第一支香槟其实不仅仅是酒的事。

那还是做交换生住在克里斯汀家时,她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喜结良缘,决定先在家中小庆一番。克里斯汀的专业是厨艺和营养学,又在勃艮第居住多年,那天便做了勃艮第传统蜗牛前菜来配香槟。

她把买来的蜗牛肉一粒粒放入特制烤盘中,加上黄油和香菜,然后送进烤箱。成品有香菜和蜗牛的清香,浸了这清香的黄油又可以拿来配面包,如此雅致清淡的味道,很配香槟。

只是前菜便配香槟,便容易醉得紧了。香槟有气泡,饮下之后气泡进入血液循环,将酒精直接带入,所以香槟特别容易醉人,尤其是近乎空腹时喝香槟更是不得了。

我第一次品香槟便醉倒。蜗牛吃完,一杯香槟喝完,便开始犯困头晕,直接被克里斯汀撵回房间睡觉去了。此事作为我的香槟初体验,至今还被克里斯汀揶揄。

后来我便不再空腹喝香槟,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一次婚礼上。新郎洋溢的幸福让我心生感触,便空腹跟他喝了一杯香槟。

只是那时,我已经不是那么容易醉了。

第一次搭车

第一次搭车的故事要从波尔多的柳东家说起。

柳东家族法语姓氏写作Lurton,是不折不扣的波尔多葡萄酒名门望族,从职业酒庄经理人到列级名庄庄主,从行业协会主席到产区创始人,从红葡萄酒圣地梅多克到贵腐甜白贵腐甜白:甜白葡萄酒中的一种,它是由于贵腐霉菌对葡萄皮的侵染,真菌的菌丝刺破葡萄皮表面的蜡质层,让葡萄在日照中很容易失去水分而将葡萄汁浓缩的。宝地贝萨克和苏玳,从甜白之王滴金酒庄滴金酒庄:又称伊甘酒庄,位于法国波尔多南部苏玳产区。到右岸名庄白马酒庄白马酒庄:位于法国圣爱美隆区的酒庄。,都有柳东家的儿女。

柳东家父辈最有名的是安德烈和鲁西安两兄弟,前者推动创立了贝萨克产区贝萨克产区:位于法国波尔多市南部的葡萄酒产区。,后者把多家列级庄列级庄:列级酒庄是指在分级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酒庄。收入囊中。安德烈性格火热,如今仍大权在握;鲁西安性子沉静,早早把十家酒庄传给十个儿女后便退休,深居简出,不接受采访。我第一次神奇的搭车经历,便是见到了这位老先生。

那是有一年的仲夏,我去梅多克的时候下错站,而乡下的长途大巴好几个小时才会有一趟,眼看着要迟到,我只好在公路旁竖起大拇指搭便车。近百辆车呼啸而过后,终于有一位好心的先生绕路带我去了目的地,这位好心的先生便是柳东家的一个女儿玛丽洛尔的丈夫。

有微风吹过,葡萄藤在摇,铁路旁的长草也在摇。

这样戏剧的机缘让我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并有幸参观玛丽洛尔的酒庄——Château La Tour De Bessan。 她是标准的酿酒师出身,给父亲做了快十年的酿酒副手后,在老父退休后接下三处产业,酒做得玛歌风十足——不去渲染很重的单宁单宁:鞣质,葡萄酒涩感的来源。,酒体柔顺饱满,香气丰富,正是我彼时的喜爱。

鲁西安老先生在结束参观时登场了。玛丽洛尔因要招待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便叫她的爸爸妈妈送我去火车站搭车,于是老太太便载着老先生来了。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开车载我,老先生坐在后座,讲他年轻时在美洲游历的经历:“看您搭汽车,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搭直升机的经历哩 !”

未几,玛歌火车站到了,我尚未回过神来。梅多克真是充满奇遇的地方。

第一次下田

在第戎读书的时候,每年的田间课都会有一堂冬剪冬剪:冬季把枯枝去掉的剪枝活。实践。因为我们的生产课均由第戎大学国家酿酒师专业负责教授,所以田间实践便是去第戎大学下属的酒庄。

我还未做过冬剪,早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结果那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雪,这堂实践课便在专业成立以来,首次被取消了!虽然次年我在第戎大学校园里的小葡萄田里得以小试牛刀,但还是略显遗憾。

幸好我仍有一次整个夏天下田的经历,弥补了实践课所缺机缘。整整数月,我在宝玛宝玛:位于法国波尔多梅多克区的著名酒村玛歌产区内。(Château Palmer)葡萄田里穿梭,春剪、拢枝,疏叶、疏果,看葡萄藤春意盎然、绿藤疯长,葡萄由小变大、由青转红。

这段每日早上五点起床的农活经历让我的葡萄酒世界更加血肉丰满,虽劳苦不堪,但内心颇为充实满足,我大概能明白几分勃艮第田间忙碌的那些酒庄主们。

现在回忆起来,盛夏的玛歌酒田静谧无边。宝玛的一片田位于梅多克的铁路旁,我们在这田里时,有微风吹过,葡萄藤在摇,铁路旁的长草也在摇。时不时有老车皮的火车驶过,那列车像极了电影《千与千寻》中千寻乘坐的跨海列车,在静谧的葡萄田海洋里破浪而行。

极夏的时候,天空中会吹来一片乌云,带着雨,一点点地逼近,雨到了我们就躲开,看暴雨聚在云下,从脚前飘过。待雨过天晴,回去继续摆弄叶子。一转眼,瞥见天空出现的双彩虹。我爱这个地方。

第一次见读者

我痴读了几本书,又多方游历,写出来的文字字里行间稍显年纪,并以此闯荡江湖数载,使得当初没人能想象我其实只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我终于年过二十五六,方才好意思讲讲我的文字和真人强烈反差所闹出的笑话。比如说第一次见读者,让这位“不幸”的读者大跌眼镜。

那年我刚从宝玛酒田归来,晒得黝黑,睡了几觉后恢复了精力,开始度假。正巧自行车骑友告诉我他有同学从巴黎来参观酒庄,邀我同去,我正闲着,便答应了。骑友知我平常写写葡萄酒文,遂事先做了介绍,该读者于是猜出我便是苏雅。

我蹦蹦跳跳地和读者打了招呼,并和他们一群人一起参观了男爵酒庄(Château Pichon Longueville Baron),平翘舌不分、唧唧喳喳地做了一番热心介绍,午间同在靓次伯(Château Lynch Bage)旁的餐厅吃饭。

此时经过大半日的相处,该读者方敢小心翼翼地问我年岁,得知答案后万分感慨:看你文字,还以为是旅法多年的30多岁沧桑女子,没想到是比我还小的小姑娘……

多年后再相见,我即问他,那次是不是梦想破灭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见面之后就少了个偶像哇。后来他创办了葡萄酒杂志,找我去做了主笔,就更没个粉丝样了。

此番一会,让他梦想破灭,让我少了个粉丝,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我是尽量能不见读者就不见,负责任地认为应该真正到了三十几岁,内外兼修时再出来见人。不过仍有读者君不怕梦想破灭,偷偷跑来看我,然后在微博上给我留言,表示反差巨大、极其震惊。

逗得在大街上刷微博的我即刻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原形毕露,行人侧目。

第一次见读者,就是在男爵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