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福布斯》杂志一年一度的“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榜单出炉，年仅21岁、来自视频游戏界的帕尔默·拉奇（Palmer Luckey）赫然其中，不少读者对这位年轻人嗤之以鼻。拉奇刚到能够饮酒的年龄，他拥有一家还没有实现营收的公司和一个甚至没有成型的商业产品——只有一个产品原型，名字很古怪，叫作“虚拟现实眼镜”（Oculus Rift）。然而，不到三个月后，没有人会嘲笑拉奇了。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一次性支付了20亿美元的现金和股票，买下了Oculus VR——换句话说，拉奇发明的虚拟现实头戴设备加入了Facebook大家庭。然而，令拉奇取得如此革新性成就的关键不在于他的年龄，甚至也不是这种虚拟现实眼镜所具备的、能够改变我们看待世界方式的巨大潜力。事实上，正如《福布斯》杂志记者戴维·埃瓦尔特（David M.Ewalt）在报道中巧妙展示的那样，是因为拉奇能够通过优化其他人的工作成果，不花一分钱也能创造出令人惊叹的价值，随后，他又通过另外一群人来完成融资，却不用给予这些人任何股东权益。这一切，标志着开放源代码式的创业时代已经开启。
接着又是一声响动，我扭头去看，只见走廊尽头一扇重重的防爆门被拉开。门后蜷缩着一个周身发出黑色光泽的、人形大小两足的异形，我一下子惊呆了，只见它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然后猛然抓住我，张开滴着涎水的嘴巴，朝着我的脸咬过来。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从我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这次是在现实世界里，“虚拟现实眼镜”的发明者，21岁的帕尔默·拉奇一直在背后偷偷地看我玩游戏。“被异形吃掉了？”他哈哈大笑，“你才玩了这么一小会儿呢。”拉奇从小就想开发出这种游戏，不过那也不是很久之前。16岁时，他开始设计虚拟现实头戴设备，19岁成立了自己的公司Oculus VR。现在，拉奇终于到了能够合法饮酒的年龄，他把自己的公司以20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Facebook，尽管Oculus VR几乎没有创造任何营收，甚至还没有推出一款商业化产品。但是，扎克伯格一次性付清了这笔钱，他就像那只吞噬了我的异形一样充满好奇，仅仅是出于一个简单的原因：扎克伯格相信拉奇正在做之前几代科技人士付出努力但最终失败的工作，那就是把虚拟现实技术带给大众消费者。
从失败的产品中发现新东西
拉奇进入虚拟现实的新世界和如今很多成功创业的故事差不多，那一条发展路径几乎已成定式——都是从加利福尼亚州的车库起家，只不过拉奇并非斯坦福大学或互联网公司出身。他是家中4个孩子中的老大，少年时代就沉迷于虚拟现实技术，父亲是加利福尼亚州长滩（Long Beach）的一名汽车推销员，母亲是家庭主妇。拉奇没有上学，而是在家接受教育，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玩视频游戏和看科幻电影上。他最喜欢的游戏是《超时空之轮》（Chrono Trigger）和《007黄金眼》（GoldenEye 007），最喜欢的科幻电影大多是《黑客帝国》或者《割草者》（Lawnmower Man）这类高科技科幻片，这两种爱好把他引向同一条道路。“各种科幻题材都涉及虚拟现实，即使你本来对它没什么兴趣，但只要你是科幻迷，最终都会了解到很多关于虚拟现实的东西，”拉奇说，“我就是这样，我一直认为虚拟现实技术很酷，过去我认为它一定存在于秘密军事实验室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科技界对于创造出一台可以带来身临其境感受的电脑显示器的最初设想，可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早期的虚拟现实原型相当简陋、粗笨并且昂贵，主要用于政府或空军飞行模拟器之类的军事用途。20世纪80年代，个人电脑的兴起引起了人们对便携式小型头戴设备的期待，并出现了众多对虚拟世界发挥想象力的艺术作品，以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1984年出版的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肇始，消费者对于科技的兴趣逐渐萌发；而随着1995年《非常特务》（Johnny Mnemonic）、《时空悍将》（Virtuosity）、《末世纪暴潮》（Strange Days）等十几部相关电影的推出，大众对虚拟现实科技的兴趣也达到了巅峰。
虽然电影票房大卖，但相关的产品却不见踪影。有时是因为成本过高而夭折：20世纪90年代初期，玩具公司孩之宝（Hasbro）至少花费了5900万美元和三年多的时间开发了一款名为“家庭虚拟现实系统”（Home Virtual Reality System）的控制台和头戴设备，但该公司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产品。孩之宝公司首席财务官约翰·奥尼尔（John O’Neill）对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表示，那款产品即使定价300美元估计也很难在市场上打开销路。
更为常见的是，技术问题导致虚拟现实设备裹足不前。1996年，任天堂（Nintendo）游戏公司推出售价180美元的视频游戏机“虚拟男孩”（Virtual Boy），但其宣称的三维图形效果令人大失所望。这款虚拟现实头戴设备的单色显示器分辨率极低，而且其高速震动的目镜导致使用者脖子酸痛、头晕目眩并且恶心反胃。任天堂只卖出了不到80万套“虚拟男孩”设备，该产品第二年就停产了。
少年时代的拉奇仍在继续探索这项神秘的技术。他在易趣网找到了一些淘汰的虚拟现实硬件，并逐渐积累了令人惊讶的收藏品。有一次，拉奇花87美元买到了原价9.7万美元的头戴设备。为了赚钱来支持自己的爱好，拉奇自学了电子学基础课程，他购买坏掉的苹果手机，修好后转手卖出，一共获利3万美元。
拉奇从那些失败的产品中挖掘到了新东西。“我改装笨重的设备，换上新的目镜，想办法把一个系统的目镜装到另一个系统上，”拉奇说，“就这样我做出了一些粗糙的原型。”
随着时间的推移，拉奇的产品不断进步。2009年，17岁的拉奇开始制作“原型1号”（Prototype One，PR1）。“整个光学系统都是为那个头戴显示器专门定制的。”拉奇说。同时，拉奇也到了上大学的年龄。这个受家庭教育成才的孩子选择了离家很近的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长滩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Long Beach），选择了无所不包的新闻学专业。“当时我想成为一名掌握技术原理的科技记者。”拉奇说。
拉奇在空闲时间继续钻研虚拟现实技术。2011年夏，拉奇在虚拟现实界先驱人物马克·伯拉斯（Mark Bolas）位于南加利福尼亚州大学的创新技术研究所（Institute for Creative Technologies）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没有伯拉斯，就不会诞生Oculus。”让“虚拟现实”这个词广为人知的计算机科学家杰伦·拉尼尔（Jaron Lanier）表示。伯拉斯和他的学生花了多年时间优化虚拟现实头戴设备，他们的所有创新成果都开放源代码。拉奇吸收了他们的智慧和技术，并迅速应用在自己的作品上。
2012年4月，19岁的拉奇完成了第6台自制虚拟现实设备原型机。他为这台设备命名为“裂痕”（Rift），意为沟通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桥梁。
众筹的力量
如果在上个时代，拉奇可能很难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功。开放源代码让拉奇得以在第二版甚至第三版产品的基础上进行免费并且合法的软件开发。拉奇还在虚拟现实技术论坛MTBS3D.com（Meant to Be Seen）上与很多专业人士一起群策群力，他的6台原型机中的每一台都得到网上虚拟现实爱好者的帮助，而他也经常帮助论坛中的其他人解决技术问题。
在这些论坛的会员中，有一个人并不是普通的业余爱好者。游戏编程界传奇人物约翰·卡马克（John Carmack）自1991年起就与人合创视频游戏公司id Software，接下来的10多年里，他又开发了《雷神之锤》（Quake）、《毁灭战士》（Doom）等热门游戏。2012年4月，卡马克在论坛发帖求助修改索尼公司的一款头戴显示器。“我们在论坛上一起讨论修改的难处……几周后，他私信问我能不能卖或者借给他一台原型机。”拉奇回忆说。
拉奇给卡马克寄去一台自己开发的Rift原型机。两个月后，在洛杉矶举办的一年一度的E3视频游戏展会上，卡马克用Rift原型机演示游戏《毁灭战士3》，向在场的每个人盛赞Rift，消息很快散播开来。时任流媒体游戏公司Gaikai首席产品官的布兰登·艾瑞布（Brendan Iribe）要求与拉奇见面并观看演示，他对演示效果十分满意，于是提出投资要求。2012年7月，艾瑞布拿出10多万美元作为种子基金，由此诞生了Oculus VR公司。
不过，众包模式自此才刚刚拉开序幕。2012年8月1日，拉奇发起活动筹集资金，以开发新原型，并召集软件开发者出谋划策。他选择在众筹网站Kickstarter上发起活动，该网站主要帮助人们为梦想的事业筹集大众资金，不管是自制的纪录片、发明的产品原型或者其他各种五花八门的产品。那个时候，根据美国安全法规，在众筹项目中买卖股权不合法，因此捐资者们无法获得股份，他们通常只是得到自己捐资的创业公司发放的T恤或者产品。不过，美国政府2013年通过了《创业企业融资法案》（JOBS Act），放宽了对众筹项目的法规要求。
“如果我是一名投资者，我对虚拟现实产品感兴趣的概率又有多大呢？不管它看起来有多酷，但是那些可怕的失败先例也太多了，”拉奇说，“我觉得争取风投资金的难度非常大……但是在Kickstarter，大众并不指望自己的投资能换来很大的回报，他们只是想拿到你制作的产品而已。”
成功法则
拉奇的众筹项目规定，每位超过300美元的捐资者可以获得一台Rift原型机，他们可以利用这台设备为该项目开发软件。拉奇明白，虚拟现实爱好者们对此将有强烈需求，但他担心这个网站社区的成员不够多，所以他的众筹资金目标订得并不高，仅为25万美元。
当Kickstarter成员发现Rift的众筹项目启动，并且注意到来自视频游戏界传奇人物约翰·卡马克、维尔福软件公司（Valve）联合创始人加布·纽维尔（G abe Newell），以及电子游戏公司Epic Games设计总监克里夫·布拉斯克（Cliff Bleszinski）的评价后，拉奇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不到两个小时，Kickstarter的众筹资金就超过了25万美元。
在发起众筹的第一天，拉奇正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一年一度的QuakeCon游戏大会上，为感兴趣的游戏玩家演示Rift。“我们可能是整个展会上最小的摊位，”拉奇说，“没有任何引导标识，只有一张黑色桌子。不过整个周末期间，我们摊位后面一直排着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轮到一次的长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天，这下玩大了！并非只有疯狂的科幻极客，如今连普通人对虚拟现实设备也开始感兴趣了’。”
Kickstarter网站上的众筹项目不断升温，一个月的时间，拉奇从9522名支持者手中筹得240万美元——显然Oculus VR已经具备成为一家创业公司的可能性。不过，与很多少年得志的创业者不同的是，拉奇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管理，于是他的种子资金投资人布兰登·艾瑞布成为Oculus VR的CEO。没过多久，约翰·卡马克在id Software母公司ZeniMax Media网站上发布辞职声明，成为Oculus VR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而拉奇的头衔只是“创始人”，并继续担任更宏大和总体性的角色——虚拟现实技术的代言人。
让虚拟现实走进每个人的生活
在Kickstarter上发起的众筹项目为Oculus VR提供的并不仅仅是“战备基金”（这次集资除了送出几百台产品原型外，没有为该公司带来任何股权稀释），还让拉奇和Oculus VR成为视频游戏界的超级明星。在西南偏南音乐节（South by Southwest）和游戏开发者大会（Game Developers Conference）之类的活动上，人们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只为体验一次虚拟现实世界之旅。
成功法则
风投资本家们开始闻风而动。2013年6月，Oculus VR完成了由星火资本（Spark Capital）和经纬创投（Matrix Partners）联合领投，创始人基金（Founders Fund）和Formation 8参与投资1600万美元的A轮融资，该轮融资前公司估值为3000万美元。6个月后，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又领投了7500万美元的B轮融资，在此前4家风投公司的融资基础上，该公司的估值达到3亿美元。
“虚拟现实的梦做得太久，以至于科技界的大部分人都放弃了它，”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合伙人克里斯·迪克森（Chris Dixon）说，“我们第一次见到拉奇时，就发现他不仅怀有虚拟现实的梦想，而且知道如何利用所有关键的基础技术使之成为现实。”
对很多人来说，21岁少年开发的虚拟现实设备原型能够实现3亿美元的估值，这无疑十分鼓舞人心。不过，仅在几周的时间里，事实证明这是一笔明智的投资。几个月前，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主动发电子邮件联系拉奇，这位前辈级的天才少年和晚辈拉奇在技术和科幻领域相谈甚欢，最终扎克伯格决定到Oculus VR的办公室试用Rift。
“我们积极地与扎克伯格进行沟通，因为我们想展示自己的产品，”拉奇说，“扎克伯格是虚拟现实技术的铁杆粉丝，我觉得他的愿景和我们的一样，就是让虚拟现实技术走进全世界每个人的生活。”扎克伯格告诉拉奇和艾瑞布，他们可能无意中迈进了下一代计算机技术领域，这将是一种全新的人际交流方式，而不仅仅是进入Facebook的一条新路径。
在扎克伯格访问Oculus VR办公室一个月后，两家公司花了一周时间进行磋商，最终达成总值20亿美元的收购交易，其中包括4亿美元预付金，其余资金由Facebook的股票补足，另外还有3亿美元的奖励金。拉奇对Facebook能够带来的影响力表示肯定。“我之前一直对Oculus VR持怀疑态度，”韦德布什证券公司分析师迈克尔·帕赫特表示，“但是Facebook现在竟然也参与进来了。在扎克伯格眼中，这个设备并非只能用来玩电子游戏，它也可以用于指导或者教育方面，而且Facebook公司还会请第三方来制作内容。如今，Oculus VR拥有足够资金可以实现更大的目标了。”
的确，这笔“战备基金”也是一项平等考量。“如果你希望销售100万台虚拟现实设备，只是制造它们就需要好几亿美元。”拉奇表示。换句话说，事实上，Facebook还能让虚拟现实设备成为一种受主流消费者欢迎的科技产品。
Facebook让拉奇一夜暴富。据《福布斯》杂志估计，拉奇在Oculus VR公司中持有约25%的股份，这意味着这位21岁男孩的身价瞬间飙升至5亿美元。
跨越障碍，捕获成功
那么，在虚拟现实成为真正现实的道路上，还存在什么障碍呢？首先是一场诉讼官司。2013年5月，ZeniMax公司指控其前雇员约翰·卡马克为Oculus VR公司提供了专利资料，但Oculus VR否认了该项指控。其次，Oculus VR还面临着竞争。2014年3月，索尼公司宣布正在为该公司的PlayStation 4视频游戏机开发虚拟现实头戴装置，代号“梦神计划”（Project Morpheus）。“我们首先把它看作为PlayStation游戏生态系统增添活力和价值的另一种方式，”索尼电脑娱乐（Sony Computer Entertainment）总裁和CEO安德鲁·豪斯（Andrew House）表示，“虚拟现实设备十分热门，不仅仅是视频游戏玩家，不玩游戏的人们也会被吸引进来。”
与此同时，谷歌和亚马逊也严阵以待。到目前为止，谷歌的兴趣点更多地集中在混合现实领域，也就是将计算机展示插入到现实世界而非完全采用虚拟世界的场景，因此谷歌推出了谷歌眼镜。亚马逊此前一直保持沉默，但虚拟购物商城显然是虚拟现实设备最具发展前途的应用，应用虚拟现实设备，人们可以不用只是盯着商品的二维图片，还能使用操控手柄自己来控制，甚至可以“试穿”衣服。
最后还要注意一点：1985年，计算机科学家杰伦·拉尼尔从雅达利（Atari）游戏公司辞职，创建了VPL Research公司，这是世界上第一家出售虚拟现实头戴设备的公司。就在帕尔默·拉奇出生的两年前，该公司申请破产。“如今有些事对我来说很怪异，但Oculus VR公司的人却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就是很多有关产品设计、新闻头条、阴谋把戏和闲言碎语的经历与我30年前经历过的状况几乎完全相同，”拉尼尔说，“我只能说，希望拉奇先生能够取得成功。”
不过，拉奇注意到了那次失败以及此前的很多次失败。但是这一次，他认为技术方面终于做好了准备。“我认为目前市面上没有多少产品能跟我们的产品相媲美，”拉奇说，“我们拥有虚拟现实产业最棒的团队，我们拥有很多游戏产业最棒的人才，我们还拥有在硬件制造和游戏开发方面的出色合伙人。我们正在通往制造全世界最棒的虚拟现实设备的道路上……而且我坚信，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面向大众的消费品将会领先其他一切产品。”
即便事实并非如此，拉奇也下定决心追逐梦想。2014年，Oculus VR公司开启了捕获模式，他们买下位于西雅图的产品设计工作室Carbon Design和游戏网络引擎RakNet——后者恰好也是开放源代码的软件公司。对于拉奇来说，资金不是问题，他还规划好了公司愿景。“从现在开始的5年时间内，我不知道能否确保全球所有人都拥有一台虚拟现实头戴设备，”他说，“但是我会全力以赴，直到实现目标为止。”